秘书组早知夫人也是反社会人格,平时与她的接触不多,一般就是送点东西。
魏家联手亲戚叛变那日,是程嘉嘉第一次和夫人近距离相处,后来又隔三差五的向她汇报汪盏的调查进展。这次她又是蜜月里唯一的随行秘书,也算是了解了夫人的处世态度。
对于汪悬光冷漠,她只有一秒钟的惊愕,很快便冷静下来,压制住所有的担心和恐惧,继续汇报情况:
“初步判断,入侵者至少有三人。东海岸线上有快艇停留过的痕迹,两个入侵者应该是从那里上岸,步行抵达生活区域,黑进了摄像头及传感设备,之后就一直在森林里等着。
“您进入水疗室,将玻璃调节到不透明时,1号入侵者爆破入侵,将您掳进森林,2号入侵者去藤屋偷车。秦先生看到的那辆越野车……其实是我们的,他们把时间掐得分毫不差。
“如果计划顺利,秦先生带走安保主力去追2号入侵者,那么1号入侵者会背着您步行穿过森林,西海岸的悬崖上,有3号入侵者驾驶直升机接应。
“但是计划没那么顺利,声东击西被识破了,秦先生找到了您。入侵者选择当场射杀他,一来是阻止他带您走,二来也是拖延时间,安保赶到后必然优先救秦先生,还是有时间可以将您掳走。
“不过,对方应该也是没想到您吸入的乙醚不多,在秦先生中枪后,又抵抗了一会儿。从您指甲中提取出的皮屑,我们会与全球犯罪数据库进行对比,但藉此查到入侵者身份……概率不大。”
汪悬光默然听着,没有吭声。
程嘉嘉垂首不语,还没等到她提问,外面手术室的新一波轰炸又来了!嘀嘀的报警声一响,手术台上的众人停下动作,医生望着监测图:“肺部有水肿?”
“准备引流!”
“血压90、60,加大泵流量!”
“输血!立刻输血!!!”
……
程嘉嘉霎时睁大眼睛,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掌狠狠一攫,瞳孔露出本能的恐惧。
“秦销说过他死了,我要怎么办吗?”汪悬光问。
“秦先生对您做了一系列详尽的安排。如果您有安全的目的地,我会为您安排私人飞机。”程秘书闭了闭眼,强行镇定下来,“如果没有,秦先生在世界各地都有安全屋,您可以选个喜欢的,作为临时中转的地方……或者久居。”
“也就是说我要一直坐在这里,看他开膛破肚,然后等他的死讯?”汪悬光眉目静若寒潭,“他活着,我得被软禁到他康复,他死了,我立刻就自由了?是吗?”
“……”程嘉嘉沉默了几秒,喉咙才微微一动,吐出一个情感相当复杂的字:“是。”
汪悬光的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格外深邃,从外表很难看出她在想什么。
“他爸妈几点到?他们来了我是不是就能休息了?”
“秦老和翁女士暂时来不了,”程嘉嘉慢慢呼出一口凉气,脸色非常不好,“和那天一样,二位又都被软禁了。”
“哦?”
汪悬光拧起眉心,感到荒唐。
“一般来说,秦先生他们……他们都是需要亲戚们相互帮扶的,利益绑在一起,还有人情往来……但这些年秦先生一直是独狼,信得过的,只有我们这几个秘书。秘书本来就是外人,从前人家把我们当成秦先生的‘后宫’,还愿意给点面子,现在秦先生倒下了……蓝秘书在北京能做的实在有限……毕竟中国还是血缘社会……”
程嘉嘉瞄着夫人冷淡的脸色,咽了口唾沫,心一横,试探着说道:“现在能保护秦先生的人……只有您了。”
预料中的嘲讽并没来到,夫人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双手自然交迭着垂落在腿上,是个无所谓的姿势;神情也平静疏离,唯有眼睫毛在苍白疲惫的侧脸上投下一弧阴影。
“我不是魏今夏,没有家族势力。”
“但您是白手起家的硅谷神话!”
没有被夫人用毒舌李尖牙一口回绝,给程嘉嘉增加了不少勇气。她绕到汪悬光面前,略微弯下脖颈。
“人人都知道秦先生为了娶您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个‘代价’的威慑足够大!”程嘉嘉豁出去了,“阎王要是要秦先生的命,您在哪里该死他都会死,但您要是不回京……蓝秘书自己摆不平那些人,我们几个秘书的下场会很惨,您能继承的遗产也很惨。”
汪悬光:“我能做什么?”
“稳住北京的墙头草,让那些摇摆的人看见一切还在控制中。”
监测仪器的警报红灯在狂闪,嘀嘀嘀的催命声如同抛物线越升越高,手术台上一片手忙脚乱,死神的镰刀锋芒毕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汪悬光仍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我的最高级别软禁呢?”
程嘉嘉双手在体侧紧握成拳,指甲在巨力下插进了肉里,却感不到疼:
“秦先生要是不幸亡故,没人追究我的责任。要是扛过了手术台,没了那些产业,他也活不到出icu病房。”
“我还没吃饭。”
“……?”
程嘉嘉无暇理会这句话,兀自咬了咬牙,脑中飞快盘算着还能怎么劝,这时只听夫人又淡淡道:
“帮我在飞机上准备冰咖啡,牛排、披萨、蔬菜沙拉和乳酪蛋糕,披萨要有菠萝。”
“……!!!”
短短几秒由惊转喜,程嘉嘉仅说了个“是”字便快步出门,还没走出去,又在门口转过身,一脸肃容地望着汪悬光,郑重道:
“多谢您,汪博士。”
汪悬光没有回应。
这一轮危险还没平息,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手术室,医护人员的动作飞快,镊子,剪刀,针线快得只能看见金属光在闪烁!
汪悬光从轮椅中一站起来,不由晃了两下,接着一步一步走到观察室的门前。手术台上的忙乱人影与她冷静淡漠的面容朦胧重迭在玻璃上。
秦销脸上蒙着无菌布单,像尸体一样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手臂内侧用植物颜料绘成的“归纹”还没洗去,刨开的胸腔在无影灯下一目了然。
——那颗心脏毫无血色,已不再跳动。
她侧面轮廓俊秀森冷,眸光幽深不可见底。半晌,缓缓抬起戴着婚戒的右手,搁在玻璃上,仿佛隔空抓住了那颗心脏。
“今天不是你的死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