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啊!救火啊!救火啊!救命!!”
黑烟遮天蔽日,烧断的钢梁带着火花坠落,点燃了下方的集装箱堆垛,倾刻间蔓延成恐怖的火墙。
港口负责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凭肌肉记忆给119打电话。
刺耳的警报、轰隆的爆炸,还有货物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交织在一起。他没听清报警电话是否接通,突然一只红色灭火器咕噜咕噜滚到了脚边,重重撞到脚趾上。
负责人连疼都感觉不到,举着手机,懵逼地转过头。
熊熊烈火烧亮了半边天幕,隔着被高温扭曲成热浪的空气,不远处立着个非常高的男人,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交迭在身前。
赫然是秦先生的男秘书孙珩。
孙秘书一指灭火器:“这是秦夫人给你的见面礼。”
“!!!”
吓傻了的负责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双惊恐无比的眼睛呆呆望着灭火器:
“可……可……这这这这是秦先生的货……烧的是秦先生的钱……”
“是啊,所以你得赔秦先生的损失。”
“孙孙孙……孙……”负责人还在垂死挣扎,“我对秦先生忠心耿耿!”
“忠心让你给魏家漏了‘青云号’吗?”
孙珩全身黑衣,仿佛一只报丧的乌鸦,居高临下地站在火光中:
“你的供应链、合作商,建筑建材,能源资源和物流公司,还有在交通部、海事局、海关的熟人,哪怕是从你门前路过的一只狗,都会上秦先生的黑名单,想想你的后路吧。”
孙珩说完转身离开,斜长的影子消失在火光尽头。
负责人全身脱力,跪坐在地上。周围烧得天塌地陷,哔啵的爆响中,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传出来报警台的女声:
“……您好,这里是119报警平台?您好?请问哪里需要帮助?”
·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信号灯一闪一烁。
空旷的停机坪上,停着一辆没有牌照的红旗轿车。
本应该在四十分钟前,就前往新加坡的秦销父母,拉着彼此的手,站在车门前,注视着这架私人飞机穿过指示灯从远处滑来、停稳。
汪悬光迈下舷梯,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秘书,再后面是全身黑衣的安保团队。
他们大概是这个圈里最不熟的媳妇儿和公婆,前后只见过三面:飞机谈判、满月酒和游艇婚礼。
当时秦销省掉了敬酒、改口、给红包这一环节,也不安排宾客发言讲话,宣誓后切蛋糕,开婚宴,新人连一支舞都没跳,就匆忙上飞机去度蜜月。
秦老没和汪悬光单独说过话,翁女士也没捞着机会把自己的玉镯子撸下来给她套上。
“……”
“……”
舷梯下几盏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光影交织的小片区域,些许蚊虫上下飞舞。
汪悬光默然走到两人面前,容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要是仔细看的话,能看出乌黑的眉梢眼角萦绕着一点茫然。
“——孩子,辛苦你了。”
秦望舒神色庄重,眼底充满敬意,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又不敢太靠前,最后只说了一句复杂又真诚地:“爸爸妈妈谢谢你。”
“不用客……”
汪悬光的后半句猝然消音了。
翁黎玉直接上前半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落在她背上的手臂一寸寸用力,用附近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翁妈妈知道你是孤儿,也知道你快二十年没叫过‘妈妈’,你可以叫我grace。”
“……”
汪悬光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一双无机质般的眼睛里微微错愕,正想从这个拥抱中脱身,只听翁黎玉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
“秦销给你安排好退路了吧?如果……秦销的坏消息传来,不要信任何人,包括秘书,打那个电话,一秒都不要犹豫。”
汪悬光点头:“嗯。”
翁黎玉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站直身体,收回了手臂。
“早知道你和秦销是一个品种的人类,没想到你比他还丧心病狂,干得漂亮姑娘!”
两人身高差不多,翁黎玉的目光从汪悬光白皙疲惫的脸上一寸寸扫过去,把秦销的叮嘱抛之脑后,抬手像个妈妈一样为她捋了捋鬓发:
“但这要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翁妈妈会在观音面前祈求你能平安脱身,你多加保重。”
“您也是。”
机场的边界被黑暗笼罩,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微风拂过停机坪,吹动着不远处的几簇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深夜的亮马桥灯火通明。
“无名”办公楼的外观很不起眼,四周林立着建筑形状现代时尚的五星级酒店。
京v黑色迈巴赫停在大楼门口,蓝秘书恭敬地拉开车后门:“夫人,您辛苦了。”
汪悬光点头不语,随蓝秘书进门。
一楼走廊内堆满了员工,各种好奇的、打量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不知哪里先响起了一道孤零零的掌声,紧接着淅淅沥沥,又转为了雷鸣般的轰动。
汪悬光不为所动,甚至没有给大家一个眼神回应,冷淡地走向电梯:“还没到开红酒的时候吧。”
蓝秘书解释:“这是庆祝我们今天活下来了。”
电梯门开,汪悬光及三位秘书前后进入。
“大家不知道青岛港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逐渐恢复的交易和平稳的钱款来看,有人出头把魑魅魍魉都按了下去,救了楼里的这332个人。”
电梯飞快上行,汪悬光不解:“他们会被杀吗?”
“坐牢,失业,都很可怕。”
“秦销的生意不是很干净吗?”
“欲加之罪。”
电梯最里侧程嘉嘉和孙珩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疲惫中不免庆幸。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长长的走廊如同静谧的孤岛,隐匿在繁华喧嚣之外。脚步声一下下回荡,那几道疲惫的身影先后经过一扇扇玻璃窗。
“青岛港的仓库一把火烧了七百万,整条线受到惩罚,现在后院老实了。魏家损失不小,暂时也不会有动静。明天有两场重要交易,需要夫人您露个……”
蓝秘书为汪悬光按下办公室的门把手,正要推开门,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夫人——”
几人一同回头。
邬秘书怀里抱着平板电脑,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歪着头从走廊深处快步跑过来。
“秦先生的手术结束了,刚刚转入icu病房。”
平板电脑上是icu的内部监控视角,手术床刚刚被推进来,医护人员在床前忙着给病人插管带仪器,“无菌服”背影几乎遮住了一切。
几秒钟后,医护人员撤到床边去调整仪器,邬秘书将画面放大。
床上的秦销毫无生气,氧气面罩住了大半张脸。
汪悬光眉眼冷淡,细白的手指一点,退出监控画面,调出icu病房的仪器实时数据。赫然只见监测仪上各条曲线依然处于濒危数值,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
“……”
几位秘书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
汪悬光向邬桐一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蓝秘书敛去眸底复杂的神色,为夫人推开了大门——
办公室灯光明亮,将桌椅、沙发、书架等陈设照出嶙峋的黑影,落地窗外夜色繁华喧嚣。
巨大的黑色胡桃木办公桌后,那一张椅子空空荡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