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事的人是汪盏,众人松了口气。尤其赵金稀眉头都开了,他刚想开口,肩膀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一按。
“秦夫人请把话说清楚,你阿姐和我有什么关系?”
楚湘收回手,侧过身,经过赵金稀身边,一步步走过空地,停在汪悬光面前,神色如坚冰般生冷。
上桌第一步该试探对方手里有什么牌,由对方介绍情况,绝对不该上来先道歉。这一步楚湘走得从容不迫,赵金稀脸上稍略一哂,知道自己心急了。
汪悬光淡淡道:“丛绿斋有监控,我阿姐从西楼下来,上了你的车,直到你离开,她都没下车。”
虚空中的一杆天平渐渐往对魏家有利的方向倾斜。既然是汪盏自己上车的,不论庙外发生了什么,都可以视为意外。
“原来是她啊。”
楚湘这一声顿悟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紧接着薄唇一勾,轻轻笑了下:“那您知道我舅舅出意外了吗?有人在我车里开枪打了他然后跑了,既然是令姐,那也免得我们大动干戈去调查上指纹了。”
他的临场反应堪称是教科书级别的滴水不漏。人证的可信度可以打折扣,物证却是板上钉钉的。
压力给到了汪悬光,前前后后数道目光投向了她,她没有接茬儿,白皙的脸上波澜不起:“我阿姐在暴雪中摔下了山,脑挫裂伤、颅内出血,加上失温,情况非常不好。”
楚湘:“我舅舅也还在手术台上,您问责是不是早了点?”
汪悬光:“不,我奉劝你们早点烧香吧。”
空气倏然一凛。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征兆。
“去求曾经保佑了秦销的那个神,也可以保佑魏瀚岚活下来。”
汪悬光眼底凝着一层冰雾,视线一转,掠过两个二姐生的外甥,两个私生子,墙角的魏今夏,最后转回楚湘脸上。
“不论我阿姐是生是死,我都会让你们付出代价,没有daddy来保护,你们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
说完,她不等众人反应,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转身离开,背影修长优雅又不近人情。
金属门没关,走廊上的寒风灌入,手术观察室鸦雀无声。
魏家人脸色迥异,明显焦躁起来。
“你们还想按兵不动吗?”
楚湘慢慢转身,望向兄弟们,冷白的侧脸格外绷紧:
“我们来不及送一辆‘青云号’给秦销当闪光弹了,先把各自的屁股擦干净吧。另外通知安保组,手术室外要配枪。”
·
深夜,暴雪没有停下的趋势。
庭院四四方方一片冷白,雪的表面漾着微光。
抢救室外走廊灯光惨淡,汪悬光没有去院方准备的贵宾休息室等待消息,默默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望着窗外出神。
火箭轰然升空、野狗一声声狂吠、白族包头上银饰与长流苏的撞击轻响、由远而近的车辆引擎、还有那首洗脑般的童谣……无数声响乱哄哄地交织在脑海中。
“……汪博士?汪博士!”
汪悬光蓦然抬头。
走廊尽头,魏今夏被保镖拦在了那里。
她做了个“放行”的手势,魏小姐走到她面前站好:“我爸的手术刚刚做完了,需要在icu里观察几天,还没有彻底脱离生命危险。”
她抬起头没有说话,双手自然搁在膝盖上,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魏今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您曾经许诺过我一根金羊毛,还记得吗?”
·
魏家和秦销从夏天打到冬天,烧了多少摞钞票,连累了多少无辜的人。老家伙们本以为人情迭上人情,恩怨今夜就可以画上句号。哪里想到新仇加旧恨还生出了一桩悬案。
权力倾轧的冷酷气息甚至风雪飘过北京城上空,新一轮血雨腥风要开始了。
“——曲亦程派几个人去山西,两个看守所都有了点动静,可能是要把轮奸案和灭门案再压一压。曲亦秋只给他夫人打了个电话,然后曲夫人冒着雪开车去秦皇岛了,估摸着也是要去找她老将军爷爷活动一下。李今稍的秘书叫了一群会计在干活,我们的人没插进去,不知道在藏什么,黑客在努力绕过他们的防火墙。”
住院部一楼空旷安静,自动贩售机的广告变换在地上投下水流般的光影。
助理的声音从蓝牙耳机中传出来,楚湘用两指放大手机屏幕——那是他派另一个亲信助理偷偷回魏家,打开保险箱传回来的扫描文件。
“核电厂的账不干净,陈家、吴家和张家的钱,李今稍偷偷藏了不少,你让人再找找‘成渝经济带’,看看有没有人可以透点话出来。”
虽然走廊附近没人,但楚湘和助理说话时,还是警惕地迈出了门,压低的声音也在风雪中飘渺模糊:“赵今稀没有动作,他老婆也没动吗?”
“发改委空出来那个位置很有可能是赵夫人的,他们年前不敢动,这一点正是可以引爆的火药。”
楚湘不置可否。
狂风夹着鹅毛大的雪花拍打在脸上,握着手机的手也冻得通红。可他仿佛察觉不到冷似的,完全沉浸在脑中那些弯绕曲折的计划中。
保险箱里有一份绝密的魏家产业及投资的结构说明书,内含各项核心项目和相关机密账户。
舅舅公证过的遗嘱中将个人所有财产归妻子季玉兰与女儿魏今夏所有。可高干家庭的资产都藏匿得相当隐秘,真正有价值的水面下财产还是一块无主之地。
舅舅又是个疑心格外重的人,心腹秘书几年一换,对继承人们的试探多于提点。目前几个有继承权的男丁手里的股权只是九牛一毛,他笃定全世界只有舅舅自己知道魏家产业到底多大。
这样的严防死守导致了舅舅一死,魏家就会陷入继承之战。两个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舅妈季玉兰对他视如己出,论赢面他最大。何况舅舅也一直想把他卖个好价钱,他是圈内公认的东床快婿最佳人选,在婚恋市场上的价值比那个公开的反社会人格要高得多。
只要顺利拿到目录说明,哪怕在继承之战中落于下风,以他的能力也完全可以借外部力量吞并魏家。
拜养蛊式教育所赐,兄弟几人对彼此的“账本”都心知肚明,手上也都掌握着几个可以利用的黑料。
但凭这些还远远不够。
当人察觉到危险时,首先要将最脆弱的地方藏起来。这是人性。所以他将“秦销”的威胁夸张数倍,企图让兄弟们带领他找到他们的真正脆弱处。
疯婆娘进来放狠话也助了他一臂之力。
傍晚在车里发现了汪盏,他立刻给汪盏下了药,原本打算拿到保险箱密码,再把她安然无恙地还回去。反正庙里的保镖和尼姑都是他的人,随便怎么粉饰扭曲。
现在与计划稍有偏差。
汪盏倒不是威胁,她跑进了树林里不是冻死就是摔死,就算侥幸没死,也还有别的办法把她灭口。
只是把秦销和那个疯婆娘引进来始终是隐患。
他这条草芥之命,此时此刻如同一张薄纸,随时会被狂风吹得粉身碎骨。必须在状况出现前,想好解决之道。稍有差池,那些繁华浮躁的血腥梦境,再也没有容纳他的余地。
长久思量过后,楚湘沉声问电话另一端的助理:“秦销呢?他没陪他老婆来医院。”
“秦销没离开国公府。”
楚湘不悦地压紧了眉心:“没出府不代表没动作,他有没有叫秘书去府里?”
“叫了蓝秘书过去,男秘书在庙外勘探现场痕迹,邬秘书在医院陪秦太太,程秘书去了亮马桥的办公室。”
“去打听一下有哪些人被召回了亮马桥,最好可以精确到业务部门……”
楚湘的话还没说完,敏感地察觉到了脚步声接近,转身只见舅舅的保镖从走廊尽头匆忙而来:“楚总出事了,护士要杀魏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