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想起昨晚在花满楼对坐的两道身影,还有那件大氅。
    哦豁。
    今早出门忘带出来了。
    见他在大理寺待了一夜,出来还有余力跟他插科打诨,不像是糟了大罪的样子。萧怀民点头,事情好办多了。
    他平静道:“手伸出来吧。”
    男子汉大丈夫,挨个板子而已,怕什么。
    萧洄闭着眼视死如归,然后伸出手。
    等了一会儿没见板子下来,他疑惑地睁开半只眼,就见他老爹正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打几下。”老爹又冷冷地问。
    打…几下?
    还有这种问法?不是,怎么还有人家法问打几下啊?萧洄气汹汹地睁眼,眼角处红了一块,嘴巴撅得老高,看起来“委屈”极了。
    一副可怜样,如此能装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萧怀民差点没跟他吹胡子瞪眼,“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没用。”
    “打几下。”听起来是毫无商量的余地。
    “两…两下?”萧洄试探地说了个数。
    萧怀民扬声重复:“两下?”
    “那…三下……不,四下。”他又弱弱地加了两个。
    谁知他爹听了更是眯着眼笑了,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竟又重复了遍:“四下?”
    萧洄:“……”
    有完没完!想打几下你倒是打啊!这么纠着不放跟凌迟有什么区别!
    “四下就四下。”好在萧怀民没继续逼问他,萧洄以为终于能解放的时候,他爹又整了出。
    “我不打你,跟我去祠堂。”
    萧洄:“?”
    那您刚才都是在干嘛呢?
    祠堂在主院,萧洄跟他爹一路走过去都没人,应当都是被清退了。
    真好,还知道给他留面子。
    二人走到祠堂,他大哥萧叙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萧洄拼命给他使眼色,然而萧叙平视前方,跟没看见似的,目光径直越过他,喊了声:“爹。”
    萧怀民点了下头,回头见到萧洄那样,没忍住皱眉:“你眼睛有问题?进来。”
    看来今天逃不过一劫,萧洄叹了口气,默默走进去。
    萧怀民原是金陵一家普通农户之子,金榜题名后将祠堂搬到了京都。萧家祖宗的灵位满满摆了一屋子,每座牌位前都点着一盏长明灯。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灯火不绝。
    还挺震撼的。
    “跪下。”
    萧洄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
    “长渊,告诉他,你第一次来祠堂受罚是几岁。”
    萧长渊,也就是萧叙,垂手站在一边,说:“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时,那时候他还在刑部当差,因为亲弟弟被人陷害得昏迷不醒,萧叙利用官职便利,带着人抄了京都一位官员的家。
    仅仅是因为那位官员的嫌疑稍大。
    “你那不肖二哥,初次进祠堂受罚是在十八岁。”萧怀民脸上的神情平静得出奇,就像被厚厚浮萍遮住的湖面,你看不清里头到底是无波还是巨浪。
    萧珩十八岁时,扬言这辈子非温时一个男人不娶,那时满京都的人都在看萧家的笑话。
    自那之后,萧珩跟萧府一刀两断。原以为不会再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了,但如今——
    “你今年多少岁。”
    萧洄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十六岁。”
    “你们三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萧怀民神色看不清喜怒。
    他当年从来没进过祠堂受罚,这三个儿子倒是厉害,一个比一个进得早。
    “你二哥做出那种事已经够为惊世骇俗了,也不知道你这个子今后会不会比你二哥还气人,做出更加离经叛道的事来。”萧怀民莫名说起这句,像是在提前给他敲警钟,又像仅仅是在开玩笑。
    萧洄和萧叙听着,各有所思。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将你带到祠堂?”
    萧洄隐约猜到了一点,但他不太确定。
    “……不知。”
    “不知?”萧怀民久经世故的眼神恍若看穿一切,一切伪装都将无处遁形,鹰隼一样盯着他:“当真不知?”
    “……”
    “你不是聪明得很、将所有人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吗?”
    萧洄怀疑萧珩和晏南机之所以如此会审讯,全是从他爹这儿学的。
    他好像知道昨天晚上晏南机要跟他说什么了。
    一阵风吹过,萧怀民的怒喝声劈头盖脸砸下——
    “为何一回京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真当我不知?”
    第25章 满庭芳 01
    为什么搞出那么大动静?
    真当我不知?
    萧洄以一个没骨头的姿势软软跪坐在蒲团上,听到这话后默默坐直了身子。
    瘦削的身板绷得笔直,数盏长明灯火映在他的眼底。
    瞳孔比墨还黑,有光。
    如黑夜中晕染的点星。
    “我以为,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萧洄轻声说。
    到了此刻,有些事即使再不想提,也不得不提。
    萧家势大,早已引起皇帝的忌惮。朝中势力纷纭,阉党之乱刚过去不久,守旧派与革新派的矛盾一日比一日凶猛。
    危机四伏之下,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谁先冒头谁就是众矢之的。
    比如,六年前的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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