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不下的,也不过一段感情,而非解不开误会的执念。
他很谨慎确认过一颗真心,或许它不掺杂质,但一定受太多拘束,不敢向他靠近。
而他也怕给得太轻易,如果荀锦尧不珍惜,再伤他一次他经受不起。所以他的心动与喜欢秘而不宣,弯弯绕绕,顶多是用局外者的、苏尧尧的身份来试探并发泄。
他说:“谢宇斌说的任一句话,我都不在乎。”所以别管那什么谢宇斌了,不如多对我好来的实在。
后半句是娄念没说出口的,因而荀锦尧听来只觉得空虚与失落——唯一能把握的契机就这样被他想挽回的人直言否定。
但好巧不巧,他想挽回的是娄念。
交心相处过一段时间,娄念多少是了解荀锦尧的,加之他掩藏实力混迹战场的时候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会玩一点心眼,也懂得拿捏适度。就比如当前情况,他清楚对付荀锦尧要像逗鸟儿一样,时机合适了要再扔些甜头。
于是他有意从语气里流露一丝不很明显的为难,说荀锦尧让他有些难办,想一些些杂又没有用的,还不如先想想欠他的花枝何时偿还。总这样拖着,下次他都不敢再与荀锦尧做交易了。
荀锦尧听得一怔,不知怎就希望重燃,毫无察觉被栓死在一条鱼线上,翻来覆去想他如果还了娄念的花儿,之后是不是又会有新的交易与盼头?
突然闪现的念头中毒一样在他心里抹消不去。
他很快地说:“不行。”他从不欠人东西,回去之后就尽快想办法。
但上万支花枝该怎么弄来是个问题……
他与朗如谈及城中游人过度攀折,想必朗如与孙珂已经在想办法从中设立规则处理。再说了,且不论有无规则制约,他自己也觉得折上万花枝是很缺德的行为。而且他有意用花篮攒着的几十支花枝,过了这一夜该要蔫巴一部分了。
好难办……
两人处在幻境之中,他在应对幻术一道,比娄念更有优势。或许把肩膀上扛着的魔修往地上一扔,威胁娄念不打打折扣或不允许分期还账,就带娄念在这幻境里头兜兜转转一辈子,会来得比较实在?
他低头胡思乱想了一会,忽听身旁人道:“把他扔了。”
“?”荀锦尧还没回过神儿,“我只是想想,没说真要扔。”
他最后一个“扔”字还没说出口,忽觉肩膀一轻,那昏迷的魔修已经被娄念拎起来扔进迷雾里不知多远的地方。
荀锦尧顿时知道出了岔子:“他不对劲?”
“抓他的时候,我把他灵脉封了。”娄念道,“按理说他无法再调用体内灵息,结果他身上灵力却突然活跃。若非有其他人干扰,只可能是再一次走火入魔,简单说,他可能被幻雾荼毒得快死了。”
幻术最易使人精神肉体崩溃,此言并非空穴来风。浓雾里传来某种奇怪的、沉闷的爆裂声响,继而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夹杂着什么东西快速扇动翅膀的扑腾声响。
一阵阴风起,两人视野里很快显出大团大团的黑灰色彩,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细看原是无数只玲珑球体……不,这是一种身个极为小巧的鸟类,噬灵鸟!
噬灵鸟,这东西有多难缠,二人早在幻雾之城就已见识过。幻雾孕育的幻术鸟儿,不幸沾上就要受到幻术毒素不断侵蚀,更可怕在,只要周围幻雾不散,它们就能无限再生。
这一路是不得安宁了。荀锦尧刚想罢,手臂被人一把拽了过去。他整个人趔趄着歪走一步,险些撞去娄念怀里,又被那手扶住站稳。
“……”他视线落在足边,浓雾里掀起一线浅淡的灰,再抬眸时,无数烧焦了的块状黑炭从他眼前失重坠落——那是无了翅膀支撑,死去了的噬灵鸟尸体。它们跌落地面,碎成细碎颗粒,再融在雾气里,成为新的噬灵鸟。
“你离近一些,我烧不着你,”身侧人的嗓音轻飘飘的,“但你要注意些,不可以乱碰我哦。”
没有实体的苍灰火焰从身侧延展开来。它与寻常火焰相去甚远的色泽,让它第一眼被瞧上去并不像是火焰,而像是自纺锤抖开轻柔的蚕丝布料,但从无一人会因此小瞧于它。
它如水墨渲染在纯色浓白之间,坚定而不容置疑地拂开浓郁没有尽头的迷雾。不断有黑褐色的鸟羽自雾中生成,又被不留情面的烈焰与灵力碾灭成齑粉。
旁人看来棘手难办的噬灵鸟,在娄念与苍灰魔焰面前,也不过一出笑谈。
荀锦尧默默看在眼里,反手捉住他抽离的手腕:“如果乱碰了怎么办?”
“那就罚你自个儿应付噬灵鸟,你打多久,我瞧多久的好戏。”娄念微微笑了下,用些力气还是将他甩开。
荀锦尧垂眼看向空荡荡的那手:“……”
“它们近不了身,走吧。”
至于那个魔修……两人循着扔他出去的方向,抱持极其微弱的希望,走去找了找。
探过魔修气息之后,荀锦尧摇了摇头。这个魔修没救了,谢宇斌对他种下幻术,噬灵鸟怕就是从他体内养出来的。
荀锦尧收回探查那手:“没办法,他死了。谢宇斌将我们绊在幻境里头,就是想事了之后将幻术与迷心镜碎片一收,随后逃之夭夭。但我想,魔界内外的戒严早该布下了吧?”
身侧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