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抱着搪瓷盆的年轻女人。当然，这不是让何母注意的地方。何母注意的事对方的长相。这女同志她看着有点眼熟。
    年轻女人也就是孙筱柔，看到对面有人盯着自己。本来心里还挺烦躁的。住进这座大杂院以后，基本上没有一天过得符合她心意的。
    但是很快，当她看清中年女人的样子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即，孙筱柔眉头皱紧，又靠近了几步。接着试探性地开口喊了句：“顾姨？”
    顾明霞：“哎……”
    “你真的是顾姨，顾明霞啊！”孙筱柔这话的声音大了不少。让在屋里的何玉燕都听到了。
    她出门一看，正好看到自家男人站在那，看着顾明霞跟孙筱柔说话。
    “她们这是认识？”
    顾立冬听到媳妇儿的话，耸耸肩：“估计是小时候没出事的时候就认识的。”
    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圈子的人认识很正常。
    而那头，顾明霞在认出孙筱柔的后，心里一阵惊讶。
    孙家是做生意的，她家是搞学术的，交集并不多。但因为各种原因，大家是在同一个圈子的。互相之间当然也是认识的。
    上次见到这姑娘还是在62年那会儿。之后孙家当家人孙大发带着两个儿子，在南方失踪了。
    孙大发失踪的地点，正好跟她哥哥一样，在同一艘船上。这样的巧合，当年就让顾明霞惊讶。
    不过后来孙家很快就败落，很多事情也就成了过去。
    没想到十多年以后的今天，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孙大发的女儿。
    确定了顾明霞的身份后，孙筱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好些年没有交集了，现在见面看对方的样子就知道家里过得很不错。而自己家则是变成这个样子。着实让孙筱柔伤感起来。
    最近的日子太不顺了。
    现在又看到以前认识的人过得好，心里的落差居然越发大了起来。
    顾明霞看懂了孙筱柔的勉强。也没心思跟个小辈计较。转身跟顾立冬夫妻招呼一声，就直接离开了大杂院。
    孙筱柔见状，想跟何玉燕搭话。但想想对方那天说话的凶猛。还是转头先去洗漱了。
    洗漱完后，孙筱柔直接回到屋里，跟郑大妈打听顾明霞跟顾立冬家的关系。
    郑大妈听到这新儿媳的问题，十分疑惑。
    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就大概把顾立冬跟顾明霞的关系提了提。
    “听说是远房亲戚。每个月都会上门来送东西。这样大方的亲戚，也就是顾立冬这小子走了狗屎运……”
    后头吐槽的话，孙筱柔已经听不进去。
    她拼命回想起家里辉煌时候的记忆。
    那个时候她才6岁。但是，已经是一个十分聪明，记忆力又好，长得又可爱的小姑娘。人人都说她长大以后一定会嫁个好人家。
    但是，很快她爸爸就带着哥哥们失踪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不知道哪里去了。然后她妈妈就带着她们住到莲花胡同。之后妈妈病没了，日子就越过越难。孙伯一个老头能养活她们姐妹已经很不错了。
    就是这样，当年跟家里来往过的人家，一个都没有出现过。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重新见到顾明霞。这个人当年跟家里倒是没多少往来。但是，孙筱柔也不乐意对方看到自家的落魄。
    顾明霞绝对想不到，一个当年才六岁就没再见过面的小女孩。居然会多年重逢后，对自己的意见居然那么大。
    离开顾家后，她回到家里，把事情跟丈夫一说。对方也就是叹息了几声，之后就听到孙家的事情。
    这家人跟他们家交集不多，顾广盛听听也没放在心上。转而跟顾明霞说起过年的一些安排。
    何玉燕这边送走了顾明霞后，并没有在意外头时不时朝他们家看过来的孙筱柔。
    夫妻两把家里准备好的食物重新整理了一遍。之后孩子醒过来，带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再之后隔壁江婶子过来，说是菜站那边又上了豆腐。问何玉燕要不要。然后，何玉燕就拿着钱一个人朝菜站去了。
    快过年了，大家花钱也更加舍得。这菜站的东西基本上是一摆上来就没会被买空的架势。豆腐是临时从厂里送过来的。江婶子遇到后就赶紧回来跟何玉燕提了一嘴儿。
    幸好她来得快，最后抢到了两斤豆腐。这个时候天气冷，豆腐冻住的话可以放好几天。过年吃锅子的时候正好可以用得上。
    拎着抢回来的豆腐，何玉燕心情很好地往家里走。
    等她走到胡同口公厕附近的时候，就看到孙筱柔正拉着许翠萍不放。
    两人一个不让走，一个想走，看着好像要打起来。
    这两人什么时候有交集？
    何玉燕心中正疑惑，忽然就听到孙筱柔开口质问：“你手上的金镯子呢？那个金镯子到哪里去呢？金镯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许翠萍从昨天带着金镯子回去后，就被吴哈平夸了好几句。之后，反倒是她觉得带着金镯子出门不安全。这才把镯子又藏回床底下的暗格。
    现在听到孙筱柔的质问，许翠萍觉得很烦躁。
    “关你什么事？你那么想要金镯子，不会找董建设要啊！”
    虽然没跟孙筱柔说过话，但是许翠萍还是知道这个人是董建设那个新媳妇儿。
    “不关我事？那镯子是我妈的！”听到许翠萍的反问，孙筱柔冷笑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后头站着的何玉燕十分震惊。
    许翠萍手里戴着个金镯子她是知道的。毕竟这人昨天在大澡堂炫耀的样子。任谁都不会那么容易忘记。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的人只有三五个。平时热闹的空地，今天人那么少。估摸着都躲在家里准备年夜饭了。
    这下，几个看热闹的人，都是一脸兴味的样子。
    但是，处于激动中的孙筱柔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早上看到的顾明霞，刺激了她身为孙家大小姐的自尊心。如果家里还好好的，她家的日子肯定会过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
    偏偏家里出事了，藏起来东西也被人给截胡了。
    好不容易出门走走，又遇到那个带着妈妈手镯的女人。孙筱柔说什么都不愿意错过。
    许翠萍被孙筱柔那句话给吓了一跳。
    什么叫镯子是她家的？这可能吗？
    两人的动静闹得很大。没过多久，之前没来看热闹的人，一个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看到这么多人，孙筱柔的底气就更足了。
    “你昨天手里套着的金镯子就是我妈的。镯子的内侧还写了个孙字。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把镯子拿出来看看。”
    孙筱柔这话让不少人激动了起来。这样的热闹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金镯子搁一年前可能是烫手山芋。但是现在那就不一样了。
    有人开始当起和事老，让孙筱柔跟许翠萍冷静点。
    有人直接开口：“要不吴哈平媳妇儿，你去把那金镯子拿出来给人家看看呗。不是说从地上捡的吗？说不定还真的是人家娘家妈的东西。”
    一个人开口说话，其他人纷纷应和。
    在边上一直默默注意着事情变化的何玉燕，看到这一幕心中多少有些明悟。
    这些附和的人，都是昨天捧着许翠萍说话的大妈。这些大妈并没有她们大杂院的。都是这附近几条胡同中的几个大妈。
    这些人昨天还吹捧许翠萍。今天就开始落井下石了。
    估计是觉得有人撑腰，孙筱柔说话越发不可一世：
    “那金镯子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但确实是我爸以前买了给我妈买的。而且上头有我们家的姓氏。你不给大伙儿看镯子，是不是东西都是你偷回来的……”
    孙筱柔的话让围观的群众哇哦一声。
    其实他们也搞不明白孙筱柔这样说是不是对的。但是，不妨碍他们看戏兼感叹。
    当然，也有人帮许翠萍说话。
    “董建设媳妇儿，你这话就不对了。就算那金镯子是你妈的。但是，这金镯子是人许翠萍捡到的。那东西就是人家的啊！”
    这人边说边拱火，一听就是个搅屎棍。
    何玉燕朝说话的人看过去，果然是昨天在大澡堂那边，说些恶心话的大妈。后来何玉燕找人问了，知道这大妈姓沈，住在胡同尽头的破房子里。平时就是个嘴碎的大妈。
    经过这沈大妈的拱火，孙筱柔跟许翠萍两人越发不肯让步。
    一个说金镯子是她妈的，要许翠萍说清楚怎么得来的。
    一个说金镯子是她捡到的，跟孙筱柔没有任何关系。
    眼瞅着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到了要动手的时候，吴哈平回来了。
    问清楚这两人的冲突后，吴哈平十分平静。
    “金镯子是我媳妇儿捡到的。按道理只有她有处置的权利。但是，既然这个孙同志愣是要说东西是你家的。那请你拿出证据。放心，这镯子我们也不要。待会儿就送派出所去。”
    这话听着着实大气。大伙儿纷纷觉得吴哈平的心眼儿还挺正的。
    昨天他们听到许翠萍说金镯子是捡到的这件事情，就已经觉得她这样做是不对的。
    东西捡到就该交到派出所，不能自己私吞。只不过大家平时捡到东西都是踹兜里。他们也就没多说其他。
    但是现在，当事人的丈夫直接说送派出所。可以想见对方是个人品比较好的人。
    许翠萍听到要把金镯子送派出所后，就不说话了。她怕那些公家部门，肯定不会去派出所认领的。
    就在她捉急的时候，董建设如同天神一般从天而降。
    了解到事情始末后，董建设决定跟着吴哈平夫妻两走一遭。东西不能让吴哈平夫妻两人吞了。作为曾经的合作伙伴，董建设觉得自己还是很了解吴哈平的。对方铁定能做出这种事情。
    几分钟后，大家目送着吴哈平夫妻两人，以及董建设夫妻两人，四个人一起拿着金镯子，朝派出所走去。
    热闹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大家看得意犹未尽。同时，也在讨论这捡到的东西，到底算不是是自己的财产？
    大部分人都觉得孙筱柔惨。那么贵重的金镯子掉了，被许翠萍捡到。不知道原主是谁还好，都知道原主是谁了，居然想扣着东西不还回去。简直是道德败坏。
    这个时候，一人被贴上道德败坏的标签，是很难在社会上立足的。
    于是，大家整个上午都在说许翠萍这人不行。不是个好东西云云。反正，何玉燕听着都觉得挺那个的。怎么舆论那么快就一边倒。
    但何玉燕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
    她拎着豆腐回到家里，就把胡同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真的没想到，孙筱柔居然能从许翠萍那，认出属于她家的东西。我现在很好奇，许翠萍他们到底找到多少孙家的东西？”
    顾立冬其实也对这个挺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