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吉原本感觉他是亲切的,但这份亲切之于一位父亲,实在是太冷淡了些,他并不想显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所以也没见面就拆穿对方的身份,只点头:“挺好的。”
星宇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侧身为他带路:“你来得正好,临近春节,我得了不少其它寺院的素包茶点,不如你带回家吧,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
这话若之前听到,沈吉自然会受宠若惊,然而此时,却透着种难以描述的讽刺:春节,你知道这十多年的春节,我和外婆两个人是怎么过的吗?
他努力平静下情绪,垂眸说:“大师为何总是对我这么好呢?”
星宇不急不缓:“或是有缘吧,毕竟你是沈奈的儿子,我希望你开心。”
为何这人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些话来?!沈吉心有不解,情绪难免更加低落了几分。
随星宇走进了安静的会客室后,少年终于忍不住说:“之前有人给我邮来了妈妈亲手画的心印册子,她应该早不在人世了吧?也不知道送册子的人到底是谁。”
对此星宇没有显出多一分的诧异和好奇,伸手为他烫杯倒茶:“此事蹊跷,还是小心为妙。”
没想到这警惕态度竟与江之野如出一辙,沈吉故意说:“我思来想去,猜着没准是我爸送来的也说不定。”
正在倒水的星宇手微微抖了一下,茶汤瞬时溅到了木桌上,紧接着他嘴角的弧度便显得非常无奈,默默地坐到了沈吉旁边。
沈吉心里越发难受,一字一句道:“可惜完全想象不到我爸到底是谁,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他,当真离奇。”
论外表或气度,星宇都似得道高人,他肯定并非愚不可及,多半此刻早已从少年的话语中品味出了异样的情绪,却依然淡定说道:“无论你的父亲是谁,他都不会愿意你卷入麻烦之中,又怎么会给你送去那种东西呢?”
沈吉猛地侧头,默默地盯着星宇的蒙眼布,他忽然很好奇大师是否看得到自己的脸。
星宇语气平静:“虽然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凡事不要总往好处去想,否则人世种种,总归会让你失望的。”
沈吉脱口而出:“大师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星宇没再与他兜圈子:“小施主何出此言?”
沈吉不想在兜圈子了,直接捅破了窗户纸:“我遇见个很独特的心印,它能从人类对食物的印象,寻找到对过去的记忆。那心印今天指引我去了个间石橄榄鸡店,大师有没有去过?”
星宇是个何等通透之人?听到这话,便已经把沈吉的目的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他先是虔诚地双手合十扶住佛珠,而后才温和而干脆地承认:“当然去过,在那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妈妈,仔细算来,距离现在也有十五年过去了。”
果然是这样,他怎么就能波澜不惊呢?他觉得自己是个路人么?沈吉心里有火焰在烧,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努力维持体面的表情:“记忆中,我妈让我管你叫爸爸,这不会是真的吧?还是说,我记错了?”
星宇缓动佛珠:“虽不为真,但也非假。”
其实沈吉到这里来,就是想听他亲口解释清楚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没料到竟被如此敷衍,自然有些急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师看似堪破万物,却连自己亲生骨肉,都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吗?”
星宇朝着空气行礼:“贫僧想说个故事。信与不信,小施主自行定夺。”
尽管内心非常气愤,但无论如何大师都不像个会耍无赖的人,沈吉听星宇仍叫自己小施主,便知事情或另有蹊跷,他用尽力气平复下心情,放轻声音:“抱歉,刚才有点激动了,您请讲吧。”
星宇这才说:“我与沈奈是在追捕心印的过程中相识的,她是个充满魅力、值得任何人去爱的女子,只不过我心早已皈依佛门,并没有打算为了红尘返回俗世。”
没打算?那我是从哪来的?不要说是酒后乱性之类的拙略借口!
大师的话沈吉听来当然很不舒服,嘴唇也有些微微发抖。
梦傀吐槽:“好绝,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装什么世外高人呀!”
星宇继续道:“那时候沈奈在寻找一个非常厉害且特别的心印,我不知就里,只因与她同行而被卷入其中。小施主经历过几次副本,应当很清楚,心印总是会揪着人类某种弱点,去捏造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来引诱我们失去本心。”
沈吉缓慢点头。
星宇叹了口气:“但我们当时进入的那个副本,却与过往所见的副本截然不同,或者说,那个空间几乎跟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差别,全部都是正常且熟悉的人和事,正常到无懈可击。”
这话让沈吉十分惊讶,虽然他相关的经历不多,但也知道,无论副本故事如何离奇恐怖,但假的就是假的,根本不可能像生活那般细腻复杂。莫非大师所说的,就是那个害得沈家支离破碎的心印吗?
星宇低下头:“唯一不同的是……在那个世界里,我不再是名僧人,沈奈也没有复杂的家事。我与她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过着人世间最平凡正常的生活,关系亲密,情深意重,而且一过就是整整三年。”
原来镜花水月不仅美好,还伤人……这个故事完全超乎了沈吉的想象,他甚至不知该再问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