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冬枳此时有点手忙脚乱,他的手被女人紧紧攥着,力道很大也许会留下印子,“您的孩子,他……他过得很快乐,他……”
远山冬枳绞尽脑汁思考,安抚女人的情绪:
“他相信您是有苦衷的。”
“是吗?”女人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无神的瞳孔蓦得有了光彩,朝着床边远山冬枳倾斜着身子,期望听到更多关于失去孩子的故事。
“咳,他喜欢看书,长得白白净净,是个乖孩子。”远山冬枳手指挑起脸侧没有梳进马尾的发丝在指尖绕了绕别回而后,模仿亲子书上的描写,虚构出来些天马行空的场面:
“而且他很有礼貌,不想其他孩子一般吵闹,没有不良嗜好,吃饭不挑食……”
女人微微眯着眼,认真听着远山冬枳简单又虚伪的词语堆砌,似乎通过加上一张证件照片,作为生母的她就能回忆出自己孩子的模样。
“他离开时痛苦吗?”女人从思绪中挣扎出来,颤声问道。
“应该……不痛苦。
现在想来,葬身火海,不失为一种不错的解脱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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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时间结束了,护士敲敲门示意远山冬枳该离开了。
病床上的女人神采依旧,像是红烛即将燃尽前一刻迸发出的光彩,在夕阳的映衬下发出柔柔光辉。
“小先生,感谢您乘飞机跨海而来。”
恢复生态的女人朝即将离开的远山冬枳莞尔一笑,眉眼舒展开来,焕发出满足似的神色,灵巧的神韵在光芒中熠熠生辉。
“祝您早日康复。”远山冬枳走到门口,朝女人点头微笑,迈步沿着走廊向外走去。
也好……一切都要结束了。
走至院外,默默无声。远山冬枳定住脚步,猛地转身朝着女人病房跑去。
正准备抬手让护士扎针输液的女人看见远山冬枳去而复返气喘吁吁,表情有些惊讶,“有落下什么东西吗?”
远山冬枳扶着门框站直身体,呼吸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急促:
“我想问,你爱他吗?”
“或许,我爱他。”
可能远山冬枳的问题过于突兀,眼神过于坚定、两人对视片刻后,女人才开口:
“我不配成为他的母亲,我的人生被毁了,我也毁了他的人生。”
远山冬枳心里的不甘突然烟消云散。
事到如今,这个问题已毫无意义。
“远山七真的很想您。”在很久之前时……
“现在,我也很想我的孩子。”死亡的威胁唤醒迟来的母爱。
面对他素未谋面母亲的深情告白,也许他应该泪汪汪的跪在她的床头,握着她的手,像周日电视剧的温情专场一样来个感动人心的母子情深?
可远山冬枳只是站着,没了不甘的他连微笑都过于礼貌。
在他浅薄的记忆里,那些铤而走险以至穷途末路的人会跪在掌权者的脚边,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他还有家人还有孩子照顾,能不能留他一命,涕泗横流可怜极了,然后被一木仓打爆脑袋,红的白的溅射一地。
那些人真的有孩子,只5、6岁或者11、12,不过早被他们自己卖到某些红灯区或者送到一些变态床上,赚了一笔毒资。而他们只有面临死亡时,才能想到曾经亲子间的一点点温情,利用它们来设法保住自己小命。
所以,远山冬枳不敢赌一个母亲对自己未曾蒙面的儿子,是否真有所谓的爱。
可能只是生病后精神脆弱的并发症而已。
遥遥相望的两人,血脉相连的心脏同步跳动,却命运平行没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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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模糊了远处的一切,整个城市换上光彩夺目的彩妆,明亮的灯火点缀着纽约这座大都市。女人静静坐在惨白的病床上,细细端详着手中仅有的一张属于自己孩子的照片。
这孩子的五官肤色……她的噩梦里,不曾出现过这类特征的恶棍,那么这孩子的父亲……
情绪大起大落让她捂着胸口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女人拿起了放在床上的那只手机,播出了曾在心中反复几次的号码。
“你好,我是柯莉亚·修斯塔。我有东西给布鲁斯·韦恩,是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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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听得到吗!这里是蔻蔻,探亲之旅如何呀,冬枳~”
腔调中一股大小姐范,活力十足的女人声线在卫星电话另一侧响起,伴随着的还要杂乱各异的枪声。
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远山冬枳将手里双层加厚汉堡的包装袋以投篮姿势扔进垃圾桶,伸懒腰懒洋洋地窝进沙发里,像只皮毛顺滑的大型猫科动物:
“还不错,不过我准备回去了。”
“对了,蔻蔻,”远山冬枳放缓语速,表情突然柔软下来,“我见了她,和我想象中的母亲有些出入,倒也没差太多。”
“哦,那恭喜呀,父亲呢?”
“不知道,我只能想到远山望。”
“哦吼,那个人渣。”蔻蔻那边时不时传来战机机翼高速飞行时划破天空的气流声,声音略微失真:
“敢朝我开木仓,乔纳!……等等等,法尔梅冷静,留个活口!”
听着话筒另一端乱成一团,远山冬枳将最后杯中的咖啡饮尽,“我准备回去了。”
“……”一阵闹腾过后,蔻蔻的声音才传出来,“这么快吗,不如再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