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也已遭不测?
可话到嘴边,周邈竟不敢问出口。
李斯自然看清了周邈脸上的惊骇与愤怒。
但既成事实,并不会因一人所愿而改变。
“士伍到两名役夫家时,一家母子二人,一家父母妻子四人,皆已无一活口。
讯问左右邻得知,唯有一家的长子,一个六岁童子,因前日去了其大父和叔父
家,而逃过一命。”
“两名役夫同伍邻居各四家,已拘拿前来。”李斯顿了顿,“幸存童子也已带到。”
一五为伍,伍中有一家被强盗灭门,同伍人家却未能守望相助、或捉住强盗,按律株连,自然也都被拘了来讯问。
周邈起先还跟着分析话意,但听说两家唯一幸存孩童也被带到,下意识就偏头侧身。
对,他在逃避,他不敢与那唯一幸存的六岁孩童相见。
若见到,对方眼中会露出什么样的情绪?无助,悲伤,愤怒,仇恨?
李斯已经汇禀完毕,于是上前一步。
自行下令:“去将被害两名役夫的尸身,从桥中取出来。”
有人领命而去,作为监工‘总工头’的扶苏自然跟上。
正在此时,周邈出人意料地,上前一步,半蹲在两名凶犯的面前。
双目怒瞪,不避不闪直视跪伏在地的凶犯。
开口讯问:“你们为何会将役夫尸身,砌入桥中?”
灭人满门、杀人劫财,罪大恶极的两名凶犯,此时神态竟然极为恐惧。
汗水与眼泪糊了满脸,看起来竟然不似凶犯,反而是无辜路人。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是啊,凌晨杀人劫财,砌尸桥中,在滞留现场以确保事情顺利时,仙使却驭使钢铁神兽陡然降临!
不但当场被廷尉拿下,仙使张口竟又道出了凶案藏尸之地,怎么不恐怖?
这不正说明仙使全知全能,他们作的恶,都摊开在仙使眼下?
其中一个凶犯牙齿打颤,勉强开口:“因,因为若抛尸河中,会漂浮水面,易被发现。”
周邈又问:“那为何不挖坑?”
凶犯一时没回答,李斯代替道:“因为挖一个足够埋下两人的深坑,极费时费力,稍慢些就会被抓现行,而且新土上翻覆盖,极易被看出埋尸地的异样。”
周邈突然又追问前一个问题:“怕尸身浮起,为何不身上绑石头沉河?”
凶犯此时不止牙齿打颤,撑在地上的双手也不自禁抠地,指甲嵌入泥土中。
“因为已将役夫的衣裳扒光,舍不得用工装捆绑石头,石头难找,手边又无趁手麻绳。”
已经若有所觉的李斯,神色一凛:且不论言辞颠二倒四,只说石头难找?这架桥工地,就堆着切割方正的现成石砖,怎会难找?
周邈却又从另一方面追问:“扯一把湿草搓成绳担心不牢固,但附近有密林,扯一根藤蔓呢?”
“用藤蔓捆绑石头如何?”
凶犯一时未答。
周邈也不等,只是紧跟着逼问:“现下正值暑热,你们将尸身砌入桥身,不过一两日就会散发强烈尸臭。
如此一来,定会比抛尸河中还更早被发现。与你们隐藏真相的意图,岂非完全相反?”
一叶障目的李斯被揭掉了眼前的叶子,那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原以为是因仙使陡然驾临,惊吓之下全盘招供,是杀人劫财的凶案。
砌尸桥中,是因为挖坑肥力、沉河不便,结果竟是另藏隐情?
他李斯终日打雁,今日却叫雁啄瞎了眼!
周邈喝问道:“说!你们如此做,究竟意图何在!”
然而,刚才汗泪满面、牙齿打颤的两名凶犯,在周邈步步紧逼,问出此话之后,竟反而安静下来,换上了一副生死无畏的死寂表情。
显然是事情暴露,放弃挣扎,不欲多言了。
“仙使,廷尉。”扶苏带人抬着两具尸身回来了,只是神色极为冷厉:
“役夫尸身已经取出,但尸身有异。”
周邈侧头看去,就见躺在地上的两具尸身之上,绘满了黑红扭曲的纹案。
尸身头上的毛发被剃净,从头顶百会,到脚底足心,入目所及,纹案密密麻麻布满全身!
“果然!”周邈从牙缝中挤出两字,而后突然暴起!
一脚踹向跪伏在地的一个凶犯!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深恨一个人,恨不能一脚将人踹得骨断胸塌,立死当场!
“砰!”
一脚踹出,尤不能抒发他的分毫怒意。
又顺手将方岩手中的食盒,狠狠地掼在地上,再一脚踹上另一个凶犯的面部!
目之所及,周身之内,周邈连踹带摔,很快地上一片狼藉。
半晌,稍稍冷静些许了。
周邈转身,死死
盯住地上的两个凶犯,声音冰冷中压抑暴怒:“本使告诉你们,没用!没用!”
“巫蛊?以活人代替偶人,再用取自活人本身的鲜血,在尸身上绘一些不知所谓的线条,砌入桥中。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施行魇咒,令桥倒塌?从而惹怒基建仙人,降罪大秦?”
周邈几近声嘶力竭地怒吼,对着两个凶犯的头顶怒吼,对着愚昧无知的不轨之人头顶怒吼!
“没用!本使告诉你们,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