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芭蕉村,潘家。
潘垚到家的时候,潘三金正将大公鸡往鸡寮方向抱,瞧见潘垚,他笑了笑。
“回来啦?”
“有没有玩出汗了?要是汗湿了,就去屋里换一身新的,你阿妈在屋里收拾,你喊她给你擦擦汗也成。”
“没有出汗呢。”潘垚摇了摇头,瞅着潘三金手中的大公鸡。
“爸,今儿要宰鸡吗?”
“别胡说,这是刚刚抱在灶房,让它送灶君上天的神马。”潘三金喜滋滋,“今年不吃它,等再养肥一点,十五的时候吃。”
“喏,这是神马的干粮。”
潘垚一看,什么神马的干粮,就一小块的馒头,这会儿还扎在公鸡的脚边。
“嘿嘿,意思意思,这就是个吉利的意头。”
潘三金一拍大公鸡的屁股,将它往鸡寮方向丢。
下一刻,就见大公鸡扑棱翅膀,锥子嘴一张,喔喔喔的便往鸡寮的木桩上头飞去。
油光水亮的金毛,尾巴略带幽蓝,别提多神勇了。
潘三金撇嘴,瞅着啄脚边干粮的大公鸡,不满意的嘀咕道。
“这会儿倒是活泼,刚才拜拜的时候,掐你屁股,你才扑棱两下翅膀。”
“也不知道是你偷懒,还是灶王爷喝醉了酒,不好驮着上天……啧,果然,这干活的,都是不积极的。”
潘垚:……
没错,别人家用糖粘灶君神像的嘴巴,她三金爸听了老仙儿的话,坚决要用酒糟。
说是老仙儿说了,灶涂醉司命,门贴画钟馗。
这用酒糟啊,才是正途。
……
今儿村子里的陈林家宰了羊,潘三金知道潘垚爱吃后,也买了十来斤。
这会儿,周爱红剁了羊肉,做成肉泥,调了馅儿。
潘三金在桌上擀饺子皮儿,周爱红手一捏,手势灵巧,一个白胖的饺子便被包好了。
潘垚守着灶膛的火,时不时的再踩上小杌凳,掀开锅盖,瞧大铁锅里的水沸了没有。
“沸了沸了!”潘垚转头,开心的喊道。
“好嘞,就先煮几个给我闺女儿尝尝,瞧瞧你妈妈调的馅儿够不够味!”
潘三金站了起来,拿过三角架上的圆竹盘。
里头有周爱红码得整齐的饺子,个个白胖,肚子处透一点青,那是混在饺子里的韭菜。
周爱红嗔了一眼,“还是看看你爸爸擀的皮儿够不够筋道吧。”
潘三金故意扁扁嘴,朝潘垚假意哭诉,“你妈妈她又埋汰我了。”
周爱红翻白眼,“谁埋汰谁呀。”
“不吵不吵,肯定都好吃!”潘垚肯定,颇为能耐的放下豪言壮语。
“一会儿,我一气儿能吃两碗,不,三碗!”
小姑娘稚气又捧场,潘三金和周爱红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笑意。
这个年,真好啊。
他们家也有小孩稚气又可爱的声音,热热闹闹的。
头一次觉得,过年也没那么的累人了。
不大的厨房里,15瓦的灯泡晕着暖暖的光,外头北风阵阵,吹得木门咯吱咯吱的响。
风从缝隙吹了进来,灶膛的火燃烧,哔啵哔啵的作响,锅里的水冒着烟气,伴随着煮饺子的清香,格外的暖乎。
“恩,好吃!”潘垚拿汤匙舀了一颗,呼呼吹了两口气,就朝饺子咬去。
最先涌到嘴里的是面皮的滋味,淡淡的,带着粮食独有的香气,烫又软,还有筋道。
接着是羊肉的馅儿。
加了姜汁,它一点儿也不腥膻,咬下一口,整个口腔都充斥着羊肉的香气,还有几分韭菜的香味。
里头汤汁满满,咸香可口。
潘垚先凑过去,就着咬破的地方,将这汁水吮吸,待汁水没了,这才将整个饺子往嘴巴里塞去。
“欸,你这孩子,慢点吃,烫着呢。”周爱红急急开口。
“我不怕烫!”潘垚呼哧呼哧两下,显然还是怕烫的。
那鼓鼓的腮帮子,大大的眼睛机灵又可爱,周爱红和潘三金瞧了,那是怎么看怎么爱。
他们家闺女儿,怎么地都好看。
“爸妈,你们也吃呀。”
潘垚拿着碗和漏勺,给周爱红和潘三金也盛了一碗。
另外,她还拿了小篮子,装了两份,准备一会儿拿去老庙,一份给老仙儿师父,一份给玉镜府君。
……
北风呼呼的刮,冬夜是晦涩的,天上云层很厚,不见星星,也不见月亮。
小庙屋檐檐角,仙人跑兽石像周身氤氲着月华,远远看去,天上无月,却像月亮坠落在了凡间这一处的屋檐处。
潘垚化作一阵风,绕着这团光亮转了两圈,这才朝芦苇江的方向奔去。
今儿,她可不是去玩耍的。
潘垚准备向水鬼陆雪琼学一学这赶鱼的技巧,她今儿玩耍的时候,已经学会了童瑶。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
后天就得磨豆腐了,到时豆腐都磨了,又怎么能少了鱼呢?
再说了,过年不吃鱼,那还讲什么年年有鱼!
……
冬日的芦苇江很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远远的,就见江面被吹得发皱。
汀州边,芦苇干枯,芦絮蓬蓬,这时候野鸭子也怕冷,缩在芦苇丛中,借着那干枯的芦苇草抵挡寒风。
“陆雪琼,陆雪琼。”
潘垚卷着北风,从湖面掠过,寻了一圈没有瞧见陆雪琼,她想了想,心随意动,身子一转,又朝六里镇的方向掠去。
码头边,几艘船停在码头边,今儿风大,江水微漾,船身随着江水轻轻摇晃。
周建章就是被这摇晃摇醒的。
倒是也不赖这摇河的北风啦,主要是今儿是小年,他高兴!
嘿嘿,再等八个月,他就能瞧到他家大孙子大孙女儿了,那时天儿热,大人坐月子是辛苦了一点,不过,小娃儿穿得少,到时也灵活。
这一快活儿,周建章就贪杯了。
他多喝了几盅的酒,这会儿醒来,摸索到枕头边的手电筒,随手就裹了件大衣,准备去甲板外头屙一泡。
河里,陆雪琼巴巴的看着周家的船。
两厢照面,一人一水鬼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周建章提着裤头,眉头倒竖。
呵!这水鬼,竟然还有脸再来讨水?
陆雪琼:……
它简直百口莫辩。
“不不,大哥……我今儿不讨水。”
说到讨水的事,它还掩了掩脸,一副羞煞它也的模样。
周建章:……哼,无耻水鬼,又来迷惑人心!
不过,不怕,他船上有符!
周建章警惕,偏偏腹肚涨涨,急得他又想骂人,不,骂水鬼了。
“陆雪琼,来。”
潘垚来的时候,正好瞧到这一幕,她轻轻的落在陆雪琼旁边,化作一汪的水,牵着它冰冷的手往前。
两人犹如那大尾的鱼儿,游动间,身姿轻盈灵动。
潘垚在前,还回过头看了陆雪琼一眼,见它跟来,冲陆雪琼笑了笑。
水中,她眉眼弯了弯,眸光浅浅,周身漾着莹白的光,不似修行之人的元神,倒是像水里的小精怪。
“呼!”
在远一点的水域,潘垚钻出水面,虽然没有感觉难受,她还是依着肉体时的习惯,钻出水面那一刹那,用力的呼出一口气。
“我找你好一会儿了。”
“我找你好几天了!”
潘垚和陆雪琼异口同声。
两人愣了愣,随即相视一笑,颇为开怀。
“你找我什么事啊。”潘垚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