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钟邑的东西两侧,除了沟渠之外,还有跟沟渠平行的道路,土路并没有夯严实,只是勉强能看出来是道路,因为地面要高于南北两侧的土地。
李解一行人主要都是骑马,唯有李解自己因为体重太重,一般的马无法承载,也就只能驾车。
在车上反而方便李解视察房钟邑的土地状况。
“这条土路也要翻修,之前学生们监工的是哪一条路?”
“是往慎邑的那一条,组织了两千力夫,借用舟船之利,这才修了四十里。从房钟邑往西过了中溪泽,就能看到。”
“中溪泽没有填埋?”
“要蓄水。”
“嗯。”
在车上,李解点着头,又用望远镜继续观察道路的延伸状况。
“已经设有岗亭?”
“五里一岗,十里一亭。”
“能管住多少人?”
“一组岗亭,能管住十里范围内的聚落,夷人、野人,现如今也都乖顺服帖,不曾又躁动迹象。”
“岗亭之间有没有三不管?”
“没有,都确认了边界。”
回答的鳄人指了一个方向,“首李请看,前方插有柳枝的沟渠,便是附近两个岗亭的边界。以此为界,各分辖区,这都是根据附近聚落的土地争斗情况,几近琢磨之后,才划分好的。”
“嗯,很好!”
岗亭是有编制的,不过都是由负伤退役的鳄人、勇夫充当。虽说是残疾人,但因为待遇高,一个亭长可以养活最少两个小队的义从。
以鳄人、勇夫的在地面上的威望,加上两个小队的义从,足够震慑本地的土著。
夷人、野人的聚落,在江淮地区都不大,鸡零狗碎、密密麻麻,拉一派打一派,也足够让亭长们稳住乡村局面。
李解治下的热点、爆点,无非就是那几个,去掉夷人、野人这一块,剩下的,也就是列国遗族。
对诸侯们来说,列国遗族如何对待,是个比较麻烦的事情。
但对于李解来说,刚好想法,夷人、野人才是他要拉拢的,列国遗族反而不是。
所以诸侯们杀夷人、野人比较坚决,但李解杀诸侯贵族反而比较坚决。
反正大部分贵种都不愿意为他所用,能被他用的,一般也就是在老家被边缘化的倒霉蛋。
至于夷人、野人,也不是李解要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纯粹是这些才是人口的最大组成部分,他那么多工程要实施,那么多工坊要开工,那么多矿场要挖掘,总不能用列国遗族去吧,那才多少人?
李解算过一笔最简单的账,光淮北的土地开发,灌溉渠的土方量,少说也要三百万立方。
这还只是灌溉渠的量,算上建筑、工事、河堤、工坊等等等等,土方量、石方量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定的。
不仅仅得有符合淮水伯府的官僚团队,还得有足够的人口基数。
要说人口质量,姑苏王畿地区的那是真的好。
可不能为他所用,又有毛用?
他现在置身事外,由着姑苏王畿地区的山头们打生打死,也是想着一切稳定下来之后,一波必杀,直接将这些渣渣们带走。
到时候,整个江南地区的精华人口,就算是落在他的手中。
和淮水两岸的土鳖们不同,因为老妖怪的存在,江南各城邑不管国人野人,都有非常丰富的河工经验。
为了增加土地产出,吴国在水利设施上的投入相当惊人。
可能单体规模不是很大,但是总量却是这百年来第一。
有过经验和没经验,就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前者定下规章制度来执行,效率要高得多,只要监工正常发挥,就能让工程有序推进。
后者就难说了,因为语言不通以及信息不畅的缘故,好些淮夷一听到吴国口音,立刻吓得全村跑路。
几十年前的老妖怪传说,现在还在流行,受限于交通不畅的弊病,就在这里。
到如今,淮水两岸,还多得是“勾陈来矣”“勾陈至矣”的恐怖传说。
别说现在的小孩子,连小孩子的爹妈们,也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这种民间基础,让李解要消耗更多的成本在里头。
所以也是没办法,一是为了防止淮夷骚动,二是为了防止淮夷跑路,依托人工沟渠、天然河道等等组成的水网,加上道路岗亭,才能把土著们压制在原地别乱跑。
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他李某人不是吃人的大妖怪。
跟勾陈是不一样的。
效果很好,但支出也是极其感人。
五里一岗,十里一亭,也就是李总裁不差“钱”,换成陈国、宋国,就这么个岗亭系统,就足够让他们财政破产。
和乡村权力下放比起来,李解的岗亭系统,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
但有一说一,效果就是要比诸夏之国的那点传统强一百倍!
“岗亭在徐城那里没有吧?”
“徐城?没有。”
“嗯,那就好。”
李解将望远镜放下之后,又再次确认一下问道,“真没有?”
“奉首李之命,岗亭只是布置到了钟离北城。”
“唔……”
李解这次放心了,不过还是多了一句嘴,“亭长没有姓刘的吧?”
“没有。”
“那我放心了。”
要是来个姓刘的亭长,这谁受得了。
不过低头一看自己的马车,也不豪华,挺好,至少姓刘的亭长,肯定瞧不上这种档次的马车。
淮北的岗亭制度,其实就是脱胎于最早的“白沙勇夫”,各“沙野”之间,都有望楼,治安武装力量,就是“白沙勇夫”为首,然后筛选各“沙野”中的勇士吸收进去,形成高低搭配,然后去除“百沙”的中坚武装力量。
到如今,哪怕吴国内斗已经白热化,“百沙”的武装力量,终究只能依靠江阴邑的白沙勇夫。
“沙野”不是不想自己组织武装力量,只可惜“百沙之主”不允许,担惊受怕的倒霉蛋们,也只能祈祷白沙勇夫真的能够保证他们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
然而事与愿违,随着地方豪族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引入野人为己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百沙”中的上层人员,为了防止突发状况,一咬牙,索性就搬到了江阴邑附近,重新形成的聚落、村邑,都是挂在了江阴邑名下,等于说就是入籍江阴邑,彻彻底底受江阴邑管理。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还无法成为城里人,只有一少部分掏出几代人积蓄的,才能在江阴邑城内安置,因为城内显然要安全得多。
现在的状况,谁也不清楚姑苏王畿的贵族们,是不是会狂性大发,直接就抄掠人口,然后在五湖之畔打出狗脑子来。
死的人又不是贵族,是他们这些炮灰啊。
所以哪怕再怎么被江阴邑宰上一刀,为了小命,为了祖传染色体能够继续流传下去,这一刀挨了就是挨了。
能忍辱偷生为什么不活下去?
死了就啥也没有了。
也是因为“百沙”上层放弃了权力,这才让“白沙勇夫”进一步接管了各个沙野的统治。
承诺给予各沙野安全保障的同时,各沙野显然也要承担其义务。
比如说每年的保护费,那是绝对不能少的。
没有田地的沙野,捕鱼打猎所得,一般就是上缴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因为可以记账,所以往往都是集中到一年收获最多的时刻,一次搞定。
比如说前面半年某个沙野一共还缺多少只大雁或者其它鸟类,那么秋收的时候,就按照这个额度,一次捕捉。
总量够数就行。
不过这种靠渔猎为生的沙野,往往都是穷到没话讲,最终都是要靠出力工、徭役来充抵拖欠税赋。
而有了耕地的沙野,就是很正常的四六分或者五五分。
豆类、麻料作物,一般就是五五分;水稻产出,则是四六分,四分是税赋,六分是自己的实际所得。
白沙勇夫在收税季,还要充当收税官,其威严瞬间就建立了起来,不仅仅是武力值的问题。
这一整套在江阴邑的做法,因地制宜精简之后,就是淮北岗亭系统,也叫岗亭制度。
算是一个过渡的办法,为的就是迅速地将夷人、野人稳定在原地,不能让他们继续流窜。
去年大洪水的后遗症,导致出现了大量的无人区,再不进行治理、播种,一年过后,再好的良田,也会变成草原、林地、沼泽。
甚至房钟邑这附近的土地,之所以到现在才开发,那也是因为去年秋天以后,才能够烧荒,郁郁苍苍的时候,光除草就是个让人无比绝望的活。
去年的这个时侯,淮北大片大片的土地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都是草木。
与其说是大平原,不如说是大草原,到现在为止,颍东地区的野生麋鹿群还没有被李解杀干净,可想而知现在的生态,对自然界的野生动物,是多么的友好。
“房钟邑有没有组织狩猎队?”
确定没有姓刘的亭长之后,李总裁心情放松了许多,关心起其他事情来。
“各亭长都有组织,夷人、野人也都出了男丁,充当仆从。”
“嗯,很好!非常好!”
组织狩猎队,既能加深互相之间的交流,还能获得一定量的肉类蛋白。
让李解一直往里头填肉,那得弄到什么时候去?
有了狩猎队,效率高不说,还把境内的大型野生动物都清空,保护了农业生产,狩猎所得,稍微分一点出去,就能缓和关系,收买人心。
还是那个笨办法,把一切交给时间,时间会证明李解这一方,吃相是最好的那一家。
至于说实在是有淮夷表示自己是铮铮铁骨,那李总裁也不介意把铁骨敲烂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