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却那种情况之外,容娡的泪总是能牵动他所有的心绪。真心实意的也好,虚情假意的也罢,皆会让他无法不为之动容。
容娡双眼含泪,咬着唇,低下头,一声不吭。
谢玹半蹲在她面前,面容缓和了许多,温声哄道:“哪里不适,说话。”
容娡不太习惯同人亲密,支支吾吾不肯说,被他耐心哄着,半晌撇了撇嘴,依旧难以启齿,只哭腔道:“都怪你!”
谢玹从善如流:“好,都怪我。”
他见她尚能伶牙俐齿的啐骂他,便以为她并无什么恙处。
然而,思及他更换床褥时,瞥见凌乱的水痕间隐约渗着几点花瓣似的血迹,霎时便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
谢玹对房事并无经验,虽因她阅览了许多书籍,但她与他差距过大,又难免有情难自抑之刻,一时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伤到了她。
二人一坐一蹲,面面相觑,皆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谢玹的手隔着被褥拍了拍她的腿:“看看。”
容娡脸上又是一热,推开他的手,语气生硬道:“看什么看,你害不害臊?”
谢玹雪净的面庞上晕开薄薄的红,却极为认真的回她:“你哪儿我没看过。”
容娡一噎。
谢玹坚持:“让我看看。”
容娡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住:“不给看!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她腕上有一圈红痕,不知是锁链磨得,还是谢玹折腾出来的。
谢玹瞥向那红痕,伸手抓住被角,无奈地轻叹一声:“我怕伤到你。”
容娡欲言又止,拍开他的手,背对着他躺下,用被子兜头将自己蒙住,不耐道:“不过是被你……被你那玉璋顶的有些胀痛,并不要紧。好了我要就寝了,你快走开。”
声音捂得发闷。
谢玹沉默片刻,了然颔首道:“下次我会注意。”
容娡“刷”地掀开被子,睁着湿漉漉的眼瞪视他,咬着牙怒气冲冲道:“……你还想有下次?!”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为何不想?”谢玹面色平静坦然,一张清俊的脸无情无欲,仿佛正在与她谈论的是经书典籍,而并非是抵|死|缠|绵的情|事。
容娡却清楚地记得这话是她曾用来噎他的,如今从他的口中说出,当真好似在她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她困得无力再同他争辩,气哼哼的扯了把被子,背对着他要入睡。
谢玹低低闷笑,连同被子将她抱起,放在床榻内侧,自己则躺在她身旁:“怎么,姣姣是打算解了药,便翻脸不认人?”
容娡确实有这种想法。
她怕他看穿自己的小心思,便转过身来环住他的颈项,阖着眼胡乱吻了他两下,求饶般的软声道:“我并非此意。哥哥,好哥哥,我最喜欢你了,我好困了,且让我睡下吧……”
谢玹被她吻的眼睫轻颤,眸色翻涌,深深凝视她一阵,慢慢松开手:“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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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娡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翌日傍晚,醒来后,第一反应是腹中饥饿。
身上酸涩的胀痛减轻不少,隐约有股清苦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容娡便知道,应是谢玹那厮趁她睡着,悄悄为她上了药,不由得低骂几句。
旋即微凉的嗓音自一旁传来,“你说什么?”
容娡倏地闭上嘴。
循着声音望去,谢玹不知从何处搬来一张桌案置放在床尾,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手里还拿着一卷案牍。
她连忙乖巧的笑了笑:“没什么呀哥哥。”
谢玹没什么情绪的冷哼一声,起身走出去说了些什么,须臾侍女传膳入内。
容娡探头瞧了瞧,软声撒娇:“我没有力气,哥哥喂我。”
谢玹端坐如山,没理她。
见状,容娡气哼哼的踢开被子,眼眸滴溜溜的转了转,装模作样的假哭:“好一个谢玹!昨日死去活来的折腾我,今日便对我不管不顾,呜呜呜呜……我的小腹至今还胀痛着……”
侍女尚还在此处呢!
谢玹额角一跳,疾步上前,一把捂住她口无遮拦的嘴,耳尖红透:“……我喂。”
容娡得逞,笑眯眯的止住声。
她拽着他的袖子坐起身,在谢玹递来羹匙时乖乖张嘴。
吃着吃着,她忽然想到一件极要紧的事,手忙脚乱一阵,摸向自己的小腹,神情瞧着像是要哭了:“你……我……”
她险些将碗打翻,好在谢玹伸手端稳:“饱了?”
“不是。我……我不想生孩子。”容娡冷静下来,摇摇头,略一思索,拽着他的衣袖,小声恳求,“哥哥,你命人熬一碗避子汤来。”
谢玹淡然回绝:“你月事才过,不必担忧。”
容娡还是摇头,泪珠沾湿眼睫:“书里说未必。”
“我事先有所准备,饮了避子茶。”
“当真?”容娡狐疑的看着他,琢磨一阵,忽然大惊失色,“你不会是打算骗我,想用孩子将我一辈子困在你身边吧?!”
谢玹目露不悦:“我在你眼中便是这般不择手段的肖小之辈?若我想一生皆将你困住,有的是法子,何须如此复杂。”
“姣姣,我的所求,是你的真心,是要你心甘情愿的兑现曾经的誓言。”
容娡半信半疑。
谢玹轻叹一声,头一次对她的喜好表露出不赞许:“日后,你还是少看些荒诞不经的话本为好。”
容娡捂住耳朵:“听不见。”
她眼眸闪了闪,试探道:“你若肯放我离开,我便听信你。”
谢玹冷笑,用洞悉一切的冷灼目光审视着她:“休想。”
“你若再想着离开,或许我会试一试你说的利用孩子……”
容娡听出他的威胁之意,又气又不甘地捶了下床,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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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本来早就应该启程的幽州之行,因为容娡,一拖再拖,直至三月中旬才终于要启程。
谢玹性子淡漠疏离,行事低调,即使要离开也并未声张。但出发前,来相送的人,倒是络绎不绝。除了在他手底下做事的朝官、蒙受他恩惠的寒士,便是食禄于谢府的门客。
反而是谢府里的人,即使明知晓他此行非一年半载不会折返,但仍没几个人前来为他践行,只有各房的几位主君派人前来问候,便是连身为谢玹父亲的谢奕,也只是在谢玹乘上马车后,匆匆露了一面。
容娡堂而皇之的坐在马车里,听着身边谢玹与谢奕短短的几句交谈,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谢玹与他的父亲谢奕之间,似乎并无多少亲近之意,反倒是有点像官场逢迎的客气,就连为数不多的几句交谈,也不禁让她觉得,似乎是为了刻意掩盖疏离。
容娡虽然终于离开了明彰院,但身边牢牢跟着一个阴魂不散的谢玹,根本寻不到脱身的机会,又不能大喊大叫的激怒他,只得枯坐着,百无聊赖的琢磨这件令她觉得无比奇怪的事。
她琢磨一阵,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因他们皆心性淡漠,如她一般不怎么亲近血亲。
会见过谢奕之后,便再无人前来送别谢玹。
马车平稳的行驶了一段路,忽然开始慢慢减速。
容娡有所察觉,压低声音,理所当然道:“又有人来辞别了?”
谢玹将帘帐挑开一道小缝,瞥了一眼,忽然没由来的侧目看她,“嗯。”
容娡轻轻颔首,随口问道:“谁啊?”
谢玹看着窗外,抬手揽住她纤软的腰肢,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触她的腰侧——像是在耐心等候什么似的。
在脚步声渐渐接近时,他温声道:“是谢玉安。曾与你议亲的谢玉安。”
听到这个名字,容娡一怔,唇瓣张了张,想起谢玹是个醋坛子精,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谢玹分神打量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清峻的眉眼挑个一个锋锐的弧度,原本空净明淡的神情,倏然变了。
说不上来此时他的什么神情,像是似笑非笑,又像是轻蔑的嘲讽。
他侧对着容娡,眼眸被浓长的睫羽遮住,面若玉琢,分明是带有神性的一张脸,却无端让人心中不安。
容娡对他何其了解,几乎是本能的察觉到潜伏的危险,才要设法安抚他——
下一瞬,横在腰间的手臂便蓦地将她捞起,令她跨坐在他的膝上。
容娡檀粉色的裙裾如同绽放的芙蓉一般,层叠垂落,遮住谢玹霜白的衣裾。
一帘之隔外,谢玉安的嗓音在同一时刻响起:“长兄。”
第65章 恳求
车厢轻不可察的晃了晃, 竹篁绿的锦纹帘帐悠悠晃颤,帐下的流苏穗子荡开几道极浅的涟漪,玉铃相撞, 发出一些清脆的响动。
本是清泠的声响,落入此时容娡的耳中, 却没由来的突兀, 仿佛一把冰锤敲在了她的心口。
适才谢玹的动作太过突然, 容娡只觉得眼前景象飞速旋转, 直至坐稳后, 仍有些没回过神来。
细白的手指, 下意识不安的攥住谢玹肩头的衣料, 在霜白锦缎上印下几痕褶皱。
容娡缓了缓神,双手撑着他的肩坐直,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谢玹的神情。
这样的坐姿,二人堪堪能够平视。
谢玹端坐如松,面无表情的同她对视,一双昳丽的凤目,如同封砌在冰里的两块墨玉。
他抬手按了下帘帐。
帘帐严实的垂落, 一丝光线也漏不入。
另一条手臂横在容娡的侧腰处, 手心贴着她的后腰, 没什么情绪地、淡淡回应帘外的谢珉:“嗯。”
他性情淡漠,素来寡言少语, 眼下连面都不肯露一下, 这般冷漠地回应谢珉的问好, 虽有些不近人情, 但倒也无可厚非,并不算太过异乎寻常。
任谁也想不到, 此时他的怀里正亲密地搂着容娡,毫无君子应有的端方庄严之态。
容娡被他揽着,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