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珣想开口周旋,话还未出口,被徐简赶了先。
“郡主,”徐简提醒她,“我还可以不分你一杯羹。”
林云嫣可不会被徐简吓住,直直看着他,道:“那我也只能告诉顺天衙门,荆东家是替国公爷做事,国公爷买巷子却没有好好修缮的心思,回头再塌一回……”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怎么可能。
都是嘴上放狠话罢了,徐简会,林云嫣也会。
你来我往的两人对这番狠话都没有多大反应,陪坐着的林珣、荆大饱几人却是七上八下,越听越糊涂。
荆大饱甚至以眼神悄悄询问参辰,要不要添个茶水、上个点心,缓一缓这火药味。
参辰亦在犹豫。
以他对国公爷的了解,他请伯府的人来谈,那就是想好了要合作。
两方联手,即便有意见相左之处,也该如锯木般前后拉扯,但显然,国公爷也好、郡主也罢,这会儿都是手提巨斧,一言不合就要劈下去。
生意谈得人心惊肉跳!
不应该。
国公爷与郡主,原也没打过交道,怎么来得这么大的火气?
还是说,在他都不知道的时候……
晚些是不是要问问玄肃?
万幸的是,徐简没有继续挥斧头的意思了,他冲荆大饱抬了抬手。
荆大饱会意,走到徐简边上。
“衙门里交钱,我六你四,”徐简与林云嫣道,“荆东家不会长时间留在京城,因而后续修缮等事宜,我出钱、你出人,能挣着银钱一样是六四,如有要帮忙打点的地方、只管开口,不然我就当甩手掌柜了。”
这个条件,开得并不差。
林云嫣也就不讨价还价了,道:“衙门那儿,我们会有个眼生的出面办事儿。”
陈桂见林云嫣看他,忙接了话过去:“我晚些会将人介绍给荆东家,国公爷放心,我虽不往衙门里露面,但事儿肯定办妥当。”
正经事谈完,参辰送上文房,荆大饱主笔写了文书。
徐简看也没看,按了印,又把纸张推到林云嫣面前。
林云嫣接下,认真看完,待林珣过目后,也盖了印章。
一式两份,双方各自收好。
林珣这才放下心来。
他之前列章程,与陈桂仔细算过各项开支。
买宅子的钱当然是大头,后续修缮的材料、人工也不是小钱,伯府账面上能动的银子与陈桂的本钱加在一块,并不能负担得起,这才需要动用云静的陪嫁。
现在,大部分都由辅国公负担,他们甚至都不用去动云静的陪嫁了。
林云嫣也在心中把账目都理了一遍。
动不了大姐的陪嫁,这与她的计划背道而驰了。
不过,这几天与祖母拧了几次,她也有信心说服祖母继续推迟婚期。
参辰续了茶水。
林珣看着热气氤氲,心里一通琢磨。
以生意场上惯常的法子,买卖成交后,自该寻个酒楼,上一桌好菜。
他们这种不好让外头知道的私下买卖,不太合适出去吃,也该寻个雅静、方便的地方,祝个酒,再不济,以茶代酒。
只是……
他真怕了云嫣了!
万一再有言语上的争锋,人家辅国公直接把合作文书给撕了……
算了,还是走人吧。
林珣茶也不喝了,起身告辞。
徐简没有留,让荆大饱送他们叔侄出去。
荆大饱一路送到楼梯口,拱手行礼。
林云嫣偏过头,压着声音问道:“荆东家,过阵子要秋收了,得赶在那之前回余杭去吧?”
荆大饱道:“是,在京里住不了几天了。”
“国公爷一句话,你就得跑一趟来回,还真是辛苦。”林云嫣叹了声。
“不辛苦、不辛苦。”荆大饱忙摆手。
林云嫣弯着眼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该从荆大饱口中打听的话,她已经听到了。
马车停在铺子外,车把式已经摆好了脚踏。
林珣先上了车,见林云嫣落在后头,他隔着车帘与她道:“是看中了什么东西?喜欢就买。”
“这就来了。”林云嫣说着,快步走出来。
上车前,她倏地转身抬头,看向二楼半启着的窗。
从这个位置,自是看不到窗内状况,可林云嫣猜测徐简站在窗边。
如果是之前那般持重、稳静的徐简,应是不会这么做,但今儿的他一反常态,桀骜劲儿拘都拘不住,张扬得让林云嫣觉得陌生,而在陌生的背后,则是熟悉。
徐简其实还是徐简。
他用他的反常在试探她的反应,那他当然也会在楼上看着,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毕竟,她今日也十分反常。
印象里,从前那么多年,她对徐简句句不客气的次数,两只手也能数过来了。
窗后,如林云嫣所想,徐简垂着眼看着街上。
落日迎面,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脸上神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等看到马车徐徐驶离,他才转过身,慢慢往外头走。
楼下,荆大饱送走了客人,与掌柜的说了两句,便打算上楼去。
走了几步,忽然光线暗了暗,他不由顿足抬头。
二楼口上立着一人,挡了大片的光,正是徐简。
荆大饱见状,没有继续往上,后退着下来,给徐简让路。
徐简脚步慢悠悠的,踏在木质楼梯上,吱呀吱呀响。
听着这声音由高往低,直到近前,荆大饱灵光一闪,茅塞顿开!
第18章 操的心还挺多
郡主不喜欢走楼梯?
郡主不喜欢国公爷走楼梯!
荆大饱暗自扼腕,他刚才怎么没领悟呢。
国公爷的腿脚有伤,他们都知道。
也有劝过国公爷注意休养,却也是点到为止。
国公爷这么大一个人,能不能走一段楼梯,他自己能判断,就像昨儿晚上,他觉得不舒服,那就在院子里坐着了。
他们这些在身边办事的,大老爷们一个个的,会心疼国公爷的伤,却不会那么细致。
哪里像郡主。
郡主细心,一看楼梯就念着国公爷的伤!
再说国公爷,国公爷招他进京,为的就是老实巷的生意,余杭与京师,隔了半片疆土了,可见国公爷对这事有多看重。
银钱备了,衙门里也去开了口,只等交钱签字,一口气都吞了。
结果,郡主让陈桂一来问,国公爷说分一杯羹就分了。
那可是一桩能挣大钱的好买卖,别听国公爷嘴上说什么“不指着赚钱、亏了也没事”,事实上如何修缮、怎么赚钱,荆大饱早就听他说过了。
荆大饱越想越觉得,国公爷与郡主之间,恐是有些默契。
若是全然陌生,先前那种针尖对麦芒的你来我往,还能把生意谈下来?
他荆大饱纵横江南商场半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事!
往这个方向一琢磨,那些巨斧、火药,也就有了不一样的滋味了。
徐简没有从前头走,照着来时一般,撩了布帘往后头院子去。
“国公爷,”荆大饱跟上徐简的脚步,“这位宁安郡主,果然是皇太后的掌上明珠,那般受宠爱,也难怪说话直爽,便是对着您,都不太客气。”
徐简睨了荆大饱一眼,没说什么,只继续往前走。
荆大饱又道:“真是位贵重人,请她上楼时,脸色就沉下来了。”
这下子,徐简脚步顿了顿,问:“她见着楼梯就变了脸?”
“是啊,”荆大饱忙道,“起先还有七分笑,见了楼梯就沉了,等上了楼,看着越发不高兴。要我说,也不怪郡主,我们这楼梯确实窄了些、也难走……”
徐简站着听荆大饱说,想到林云嫣进雅间时的模样,他眉眼一抬,呵得笑了起来。
“难怪跟吃了炮仗似的,上来就问候我‘身体安康’,”徐简说完,弯下腰去,以手做拳,轻轻敲打了两下右腿,嘀咕了一句,“操的心还挺多。”
荆大饱耳朵尖,自是听见了。
用力地抿了下唇,他才把笑容都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