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轲寻的这几个小倌儿厉害,”陈桂道,“说放火就放火,说反水就反水,上蹿下跳的,要不是有他们,苏轲不至于这么丑态毕露。”
想到在屋子外头听到的响动,廖子点头道:“也是!等到了衙门里,这几人的嘴巴断不会让苏三公子好受,他这个脸是彻底丢没了。”
陈桂又道:“火都灭了吧?”
“您放心,”廖子道,“都扑灭了,没留一点火星子。”
“近些日子让我们的人少在城西转悠,”陈桂叮嘱了一句,“等许国公府去衙门一问,就知道是有人在其中搅水兴事、把这三宅子的都凑一窝了。他们若查问到底……别被人认出来。”
廖子应下。
临街的二楼,挽月一把关上了窗户。
她眼神还不错,又站了个好位置,底下正对着燕子巷口,居高临下全看在眼里。
“真是有碍观瞻,”她评价道,“奴婢的眼睛都要瞎了!”
林云嫣好笑地看着她,指了指角落的水盆:“洗洗眼睛?”
“要的、要的!”挽月道。
亏得是站得高,能看清状况又不至于太清楚,若是在人群里直面着……
太对不起自己这双亮闪闪的眼睛了。
小丫鬟认认真真地,掬水洗面,嘴上还说着:“郡主怎么知道,小胭胡同那两人会反咬苏三公子?刚才陈东家说,火是那少年人点的,真想不到。”
林云嫣咬着绿豆糕,弯了弯眼。
因为在她看过的案卷上,就是这两小倌儿怂恿了柳树胡同那个,架着那唐寡妇,一路打到了燕子巷。
小胭胡同的两个,是奸;柳树胡同那个,是烈。
燕子巷的小娘子柔柔弱弱,苏轲被几方人夹在中间,那宅子离巷口很近,没几步路就进了西大街,事儿一出接一出,他哪里能反应过来?
这些性子凑一块,油也有了、火也有了,不烧也会烧起来。
林云嫣估计了那五人会衣衫不整,也与陈桂说过,若是他们自救了个“人模人样”,就得再下绊子,借着把人涌到西大街的工夫,该扯扯、该撕撕。
唯有一出场就亮一大相,才能让所有人都围过来看。
结果,那几人自己就撕得厉害,苏轲身上虽有衣裳,但那身裙子比没衣裳好不了多少。
至于苏轲被留下的那个牙印,真是神来之笔,林云嫣再怎么算计也不会算到这样的效果。
只能说,老天爷也看不得苏轲好。
从前,只是小倌儿与外室打架,苏轲并未有不妥的举动,他跪在伯府外头,丢人、又没有那么丢人。
这次就不一样了。
他那盖不住身的裙子模样叫那么多人看去,惹了那么多笑话。
边上但凡有人多看两眼,他都会觉得别人是不是在议论他那被咬了一口的屁股。
他大抵是没有脸面跪上三天三夜。
许国公夫妇让他跪,他会反抗。
“不早了,”林云嫣拿茶水漱了漱口,“我们该回府了。”
挽月擦干了脸。
先前的问题其实并没有得到答案,但挽月并不在意。
郡主不想说的事儿,她一个丫鬟岂能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就追着问?
府里可不是这么教规矩的。
“是该回去了。”挽月应着。
郡主说过,许国公府不会束手待毙。
那自家就要养精蓄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另一厢,京城守备押着人到了岔路口。
往左,是自家衙门;往右,则是顺天府。
一想到苏轲身份,领头的大手往右一指:“快快快,顺天府离得近些。”
说完,他大步往前冲。
这是个烫手山芋,捧回自己衙门去,上峰能跳起来捶他。
一队人进了顺天府,追随看热闹的老百姓跟不进去,只好作罢。
府尹单慎正在后衙整理公务,听闻守备把街头寻衅打架的苏三公子等人抓来了,他皱着眉头、背手赶来。
这些勋贵子弟,整天纨绔行事,没个样子!
等他迈到大堂上,看着中央那五个人,单府尹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
是他老眼昏花了吗?
“哪个是许国公府的?”他低声问师爷。
师爷暗悄悄指了指趴在地上的人:“穿裙子的那个,余下的,一个外室小娘子,三个小倌儿,五个人就这么身装扮在西大街上打作一团。”
单府尹定睛看了看所谓的“这么身装扮”。
他以为是勋贵子弟们喝多了打架,结果,纨绔就一个,余下的是他纨绔的证据!
第33章 全是近忧
饶是单慎为官多年,经验丰富,也被这状况气得浑身发颤。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许是气太重,单府尹连说话都抖,“衣不蔽体、不男不女,这是顺天府,不是怡红院!”
师爷忙安抚他脾气:“苏三公子昏过去了,是不是请个大夫?”
单慎吹胡子瞪眼。
请大夫?
他才想请大夫来开个宁神静气的方子呢!
生气归生气,单慎能坐顺天府尹的位子,轻重缓急的道理还是拎得清的。
待师爷来扶他,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先在椅子上落座。
“把苏公子挪去后头,”单慎道,“这几个嘛,去收拾收拾再一一问话。”
大堂中央被清了出来。
单慎平复了下心情,看向立在一旁的京城守备。
别以为他真看不出来,西大街离守备衙门又不远,说白了就是烫手山芋往他这里推。
推就推吧,就不能给收拾收拾?
“你们也真是,就这么带人来,苏公子那身衣裳能行吗?还有那全身上下没一块布的,好歹给人披件衣服!”单府尹说得连连摇头,“就这么一路从西大街来?得亏是夜里,这要是白天,半座城的黄花闺女得被你们吓死!”
守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哪里能被他们吓死?
他们又没光屁股!
不过,甩山芋在先,也别怪府尹大人不高兴。
领头的憨笑赔罪:“不是我们不讲究,实在是、实在是那两个小倌儿没脸没皮!
您不知道,要不是捂了他们嘴,他们能一路嚷嚷‘苏三公子你怎么了’、‘你要醒不过来、许国公会砍了我们’这种话,喊得满京城都知道那穿着裙子的是许国公府三公子。
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衣服给他们,我就干脆把人直接押来了,越快越好。”
当然,喊不喊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跟着来的那些人,一路走一路聊,沿途遇着的好奇百姓早就被他们聊了个遍。
单慎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那你们谁能先跟我说说,他们五个人是怎么闹到街上去的?”
守备们说不上来,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那副场面了。
领头的还机灵,去衙门外头转了转,很快寻了个知晓状况的进来。
“草民王平,家住燕子巷。本来都要歇觉了,听到有人喊走水,就赶紧跑去救。”
“着火的就是那小娘子家,草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身边跟着个婆子和丫鬟。”
“不止草民,还有好多邻居一块冲进去救火,把他们从屋里救出来。”
“人挤人,草民刚把火灭掉,就听说他们在巷子口干架。”
“您问火情?都灭了!就烧了那宅的主屋,没烧开去。”
单慎松了一口气。
衙门这几日才刚处理好老实巷的善后,万一再烧条胡同,他这顶官帽就别戴了。
同时,他也算是知道了那几人为何衣不蔽体。
苏轲还未醒,案子得先问。
问小娘子,小娘子哭哭啼啼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
问少年人,闭着个嘴半声不吭。
好在另两个嘴巴大,什么都愿意交代,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苏轲背弃他们的事儿说明白了,又说火是卢栎放的,这也是个被苏轲玩够了的可怜人。
单慎木着脸发问,师爷奋笔疾书。
有那么一瞬,师爷想着,自己到底是在记录衙门口供,还是在写艳俗话本子。
“三公子醒了没?”单府尹硬忍着脾气,“醒了就让他来说说。”
苏轲没有醒。
衙门外,苏轲的两位兄长赶到了。
西大街上出了那样的热闹,苏轲的两个小厮当然不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