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林玙的想法,不管送不送官府里去,来龙去脉自家需得搞清楚。
“与我们说说你的打算?”林玙问女儿道。
林云嫣实话实说:“正如先前商议的,我们让高安出面,正是为了能赚些不在账面上的银钱。为了老实巷之后能顺利做生意,金砖与辅国公分了,我们也不入公中,另安排人保存。”
林珣一听,也明白过来了。
顺天府调查老实巷,工期必定受影响,宅子造不起来,不能借给考生,他们的生意就黄了。
小段氏也理解,只是她本分惯了:“来路不明的金子……”
“您怕金砖不干净,国公爷难道不怕?”林云嫣劝道,“他收一箱,势必会查底细。”
这倒是句实话。
小段氏听进去了:“真让别人保存?”
“寻个靠得住的。”这一次,林玙先回答了。
见女儿看向他,林玙没有过多解释,只与小段氏道:“一定要收好,莫要走漏风声。”
说完,他继续交代陈桂:“高安他们不知道里头东西,若要问起来,就说是早年间的话本、书抄,多是朝廷禁了的,打算一把火烧了。叫他们听过就算,别再往外头多嘴一个字。”
陈桂晓得轻重,自然应下:“您放心,负责挖地基的也都是牢靠人,断不会说挖出箱子的事儿。”
反而是林云嫣看着林玙,心中略有些疑惑。
父亲思考问题时,总有几个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小癖好,他会用拇指指腹摩挲食指的侧面,右眉头会比左边的高出半个指甲盖……
这些都是林云嫣多年观察得来的。
先前,父亲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他需要时间去证实猜想,才让祖母暗地里留下金砖。
却不知是哪个方向……
大体上商量好了,箱子合拢盖严实。
林玙匆匆赶去上朝。
花厅门又关上。
小段氏让几人动手,再次打开,把两箱子的金砖一块块拿出来,确定箱子里再没有夹杂别的物什,才又收拢好。
妥当后,陈桂请了管事帮忙,将一个箱子抬回车上,之后送去桃核斋。
“你有合适的人选吗?”小段氏问林云嫣。
林云嫣道:“埋回去,您以为呢?”
小段氏讶异极了,听林云嫣附耳与她嘀咕了一通,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失为一个法子,让我再想想。”
另一厢,林玙赶到时,朝臣已经列队准备登上步阶了。
他匆忙入列,整理了一番仪容。
恩荣伯站在他身前,扭头小声问:“怎么来得这么迟。”
“晨起与家里人说了会儿话,就迟了。”林玙一带而过,视线往前看,在另一侧队列的前头,他看到了徐简。
辅国公站得很直,仅仅只看他的背影,甚至发现不了他右腿不好。
若非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林玙很想问问徐简对那两箱子金砖的看法。
队列前行。
徐简与往日一般,走得不紧不慢。
只是,他察觉到今天有人在盯着他看。
借着提衣摆迈入大殿的动作,徐简微微往视线来处一瞥。
也就这么一瞬,他和林玙的视线撞在了一块。
林玙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不得不说,徐简不愧是打过仗的,感知如此敏锐。
徐简亦重新调整姿态、面朝正前方、微微低下头,一副恭谨等圣上的模样,心里却琢磨着,诚意伯无端端盯着他做什么?
他就是和小郡主做个买卖而已,且格外大方,投的钱多,分的红少,诚意伯不用这么审视他吧……
莫不是老实巷昨儿半夜出成效了?
两人各琢磨各的。
早朝上,圣上正式宣布了来年开恩科之事。
这在徐简的意料之中。
待下了朝,朝臣们陆续出金銮殿。
林玙揣度着何时与徐简交谈几句,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也就暂且搁下。
他有他要查的事情。
不当差的徐简慢慢悠悠走出宫门。
玄肃在外头等他。
“从顺天府出来那两兄弟,果然寻了您说的那两位商人之一,”玄肃低声道,“参辰昨夜跟了那两商人,他们背后应该是英国公府。”
徐简抬起眼帘:“准确吗?”
“九成把握,”玄肃实话实说,“只是,还没有弄清楚是英国公府里的哪一位。”
徐简微微颔首:“走吧,去桃核斋。”
得去签收下金砖了。
总不能让诚意伯刚才白白盯他那么久。
也没做什么虚心的事儿,愣是被伯爷盯得后脖颈一层汗。
啧。
第64章 每块都有
桃核斋。
陈桂把铜箱子卸在了后院里。
辅国公还没来,陈桂当然不敢走,干脆搬了把杌子在箱子旁坐着发呆。
太阳出来了。
陈桂看着铺撒下来的阳光,心说,比不上金砖刺眼。
先前在花厅里看到箱子里状况时,眼睛都快要被闪瞎了,下意识想闭起来,又不敢闭,就怕再睁开时就没了。
临过来时,林珣也与他交过底。
若最后要充公了,自是谁也别惦记这意外之财,把生意做好就是了。
若是各进各的口袋,府里也不会忘了陈桂的这一份。
虽然出的比例少,但也占了份额,又辛苦跑前跑后的,断不能关系好就莫名其妙吞了他的好处。
陈桂没主动提,正是知道府里贵人们的品行,最后分账时决计不会少了他。
但三老爷先说了,陈桂心里更热乎。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无论做买卖、还是做兄弟,和府里这样的做,最是踏实了。
不用费别的心机,自然能省下力气、头脑来做正途事。
当然了,就这两箱子的进账,他当初坚持拉着三老爷做老实巷买卖,真没做错。
正琢磨着,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桂看过去,见是徐简到了,他便赶紧从杌子上站起来,恭谨行了一礼。
徐简一眼看到了陈桂,也看到了他身边的大铜箱子。
“半夜挖出来的,一模一样的两个,”陈桂与徐简解释着,“我先送到伯府里,后给您送来。”
徐简的视线落在了空挂着的锁上。
陈桂见状,又道:“没有钥匙,只能拆锁了。”
锁一拆,锁芯坏了,当然不能再扣上。
徐简把坏锁扔到一旁,掀开了盖子。
金灿灿的光迎面而来。
边上的玄肃愕然,而辅国公面不改色。
陈桂看在眼中,默默点了点头:国公爷果然与郡主一样,不止晓得老实巷埋了宝贝,还清楚宝贝的真面目。
“郡主留了一箱子?”徐简问完,想到诚意伯的眼神,又问道,“你搬东西时遇着伯爷了?”
陈桂一五一十把清晨的事儿说了:“是送官,还是留着,府里听您的意思。”
一听这话,徐简就乐了。
“送官?那是老夫人的想法吧?”他越说越觉得好笑,眉梢一扬,啧了声,“郡主肯送官?”
郡主怕是连拿块金砖磨点金屑送去顺天府都不肯。
这么一想,徐简弯下腰去,从里头取了一块在手上掂了掂。
份量很足,六面光滑,铸造时用的模板里没有年份、造处的标记,自然也无法以此判断出处。
正打算放回去,徐简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把金砖翻了过来。
对着日光,他看着金砖的一侧角落处。
随着角度的变化,那里有一道半指节长、跟头发丝一般细的痕迹就露了出来。
看清楚之后,徐简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他把手里这块放下,又取了一块,对光照着看,如此几乎把一整层的金砖都看过了,才算作罢。
陈桂叫徐简这番举动弄得颇为不解,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了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