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块,是否就是这两箱子之中的?
中间六年,为何没有任何与此相关的讯息?
朱骋是拿金砖铺了别的路吗?
安逸伯府、定北侯府的遭难,是否就是朱骋铺设出来的结果?
这一些问题,徐简在与父亲交谈时自然不会提及,父亲的调查方向主要会在王娘子身上,但想来徐简这里,会把安逸伯、定北侯两家也罗列进来,一道思考。
等徐简说完,林云嫣奇道:“只有这些?”
她刚在前头铺子里与掌柜的说了那么多,后院里怎么可能只讲了这么点儿。
徐简看了林云嫣一眼。
漆黑的眼眸里,神色淡淡的,好像没有什么情绪。
可林云嫣了解徐简。
徐简这么看人的时候,后头可能藏着几个坑,若不留心些,容易摔个狠的。
隔了会儿,徐简才慢条斯理道:“确实还说了些别的,伯爷提到了郡主小时候……”
林云嫣一愣。
不应该吧……
父亲怎么会和徐简说她幼年事情,他与徐简又不熟!
见她惊讶时长睫颤颤,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徐简的心情倏地松快了。
“郡主不用担心,”徐简道,“伯爷起了个头就没有往下说了,毕竟我这个岁数,没法与伯爷交换当父亲的心得,与郡主也没那么熟悉,让伯爷见着我就分享郡主的童年趣事。”
林云嫣:……
这人真是。
眼看着心情舒缓了些,嘴里出来的还是这么阴阳怪气。
林云嫣自认编排人的实力不算差,与徐简一比,她是手下败将。
当然,可以输,却不能直接认输。
林云嫣撇了撇嘴,抱怨道:“那串糖葫芦挺甜的,不至于这么酸倒牙吧?”
看着是轻声轻气,偏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徐简一个字都没听漏。
他呵得笑了声:“既这么甜,让玄肃再给你拿两串?”
林云嫣占得一回上风,见好就收,绝不冒进:“国公爷与我绕圈子呢,拉扯这么一些,看来是说了些父亲断不希望我知道、而你也认为不提为妙的事儿?”
哪怕徐简没有接话,林云嫣也知道自己判断对了。
“父亲有父亲的担忧,在他眼里,我还是个没吃过什么苦、被家里与皇太后宠着的小丫头片子,”她轻叹了一声,看着徐简道,“但我不是,我以为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我与国公爷有共识。”
话说到这儿,轮到徐简迟疑了。
他答应了诚意伯,当然那个承诺本身就打了折扣,但多多少少,徐简还想勉强守着点信用。
定国寺那一段,他确实没想与林云嫣细说。
偏小郡主这人吧,以退为进这一手炉火纯青。
徐简思绪飞快,寻了个合适的切入,再开口时语调平顺:“伯爷提了你幼年惊梦……”
第77章 搬个救兵
“惊梦”两字之下,林云嫣的眸子微微睁大。
答案让她很是意外,与此同时,先前的上风也荡然无存。
局势又颠了过来。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她好像确实从未与徐简说过这些幼年事情。
前一刻强调“共识”,后一刻就被戳破了共识的根基并没有那么结实……
饶是林云嫣素来编故事都面不改色,此刻心里也升腾起了些许惭愧。
不多,但是,有就是有。
林云嫣本着实事求是,决定修一修根基。
添一盏茶,压一压情绪,林云嫣道:“确实是很小时候的事儿了。
那几年夜里我总是惊梦,醒了就哭,小娃儿一个,说也说不明白。
挂过各种保平安的东西,皇太后还请高人替我念过,收效不大。
再大一些,我能说出梦里状况了。
是大火,周遭都是火,母亲出事时,我不在她身边,但我不知为何会梦到她当时处境。
宫里府里都很担忧,想了各种法子。
结果有一天开始,突然就不再梦到了,许是我又长大了些的缘故吧。
既没有再发生,当然也不会挂在嘴边了。”
说起来,若不是那天她自己也经历了一场无路可逃的大火,再睁眼就回到了这般年华,她可能也不会无端端去想幼年噩梦。
旧事讲完了,这根基并不怎么让人愉快。
见徐简的眉头微蹙着,林云嫣能猜到他的想法。
徐简在后悔。
后悔让她说这一桩往事。
不是让她回忆起了幼年不快,而是,他与她一同经历了一场大火。
有些事儿心照不宣,真要去掰扯,反倒是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只余沉默蔓延。
好在,论粉饰太平,两个人都是高手。
三盏茶下肚,林云嫣的话题直接切到了王娘子。
“照朱绽的说法,她父亲与王娘子的关系持续了好些年,”林云嫣思考着,“我们先前质疑那小童不一定是朱骋亲子,又或者未必是王娘子的孩子,但真实状况,多与邻里打听几句,多少能有些收获。”
徐简颔首,道:“顺天府查禁书,不管朱骋怎么撇清,以单府尹办案的态度,问还是会再问几句的。”
至于收获……
只靠李元发那几句话,单慎不管是否怀疑朱骋,都拿他没辙。
而那位李元发,若不是个傻子,也该想明白自救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起先还能有些联系,说到后头却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
偏这两人谁也没有觉得这种交流方式有任何问题,就在这样的前言不搭后语中,梳理完了各自思路。
傍晚时分。
御书房里,单慎恭谨站立。
圣上从案卷里抬起头来:“两大箱全是朝廷禁了的书?从老实巷的地基里挖出来的?”
“确实是。”单慎斟酌着道。
圣上又道:“看爱卿案卷上的来龙去脉,这案子挺清楚明白的,该怎么断就怎么断。”
单慎面露迟疑之色。
案卷上写的都是“事实”,从一到二再到三,发生了什么写什么,可还有很多不确定的状况都没有上案卷。
比如,那些禁书看着的确颇有年头,但它们并不像在地里埋久了,即便装在铜箱里,它们的状态也太好了些。
又比如,朱骋与此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臣的想法是,继续往下查一查,兴许会有别的收获,”单慎小心翼翼提议着,“只是事关英国公府,证据不足的状况下……”
他单慎当真有心无力!
他拿着案卷来御前,禀报事情是虚,搬个救兵才是真。
只要圣上开口让朱骋配合些,单慎查起来不至于这么吃力。
圣上听明白了单慎的意思:“爱卿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这是好事,只不过……”
为了那偷儿的一句话,恐是太过较真了。
单慎较真无所谓,圣上不一样,他示意英国公府如何如何,倒像是借题发挥,要寻朱家麻烦似的。
“爱卿既有疑问,那就再下些功夫,”圣上道,“若能多些证据证明朱骋与案子有联系,再招他问话也不迟。”
单慎知道进展大抵也就这样了,准备行礼告退。
却是巧了,外头有内侍通禀。
曹公公去问了一声,回来与圣上耳语:“辅国公来了。”
圣上的眼底,迟疑之色一闪而过。
他知道徐简来意。
先前他又劝过徐简几句,徐简别看年纪轻,性格却似他祖父,拧起来特别拧。
他清楚徐简的顾虑与难处,两厢认真沟通,说话用词点到为止,也没有什么不舒坦之处,他就是觉得惋惜……
好好一人才,舍不得他埋没了。
今日徐简过来,应该还是来拒绝的。
思及此处,再看眼前立着的单慎,圣上道:“单爱卿……”
单慎忙道:“臣告退。”
“不急着走,”圣上让曹公公去引徐简进来,又与单慎道,“爱卿不是缺个压阵的吗?你要能说动徐简,就让他去。”
单慎:?!
徐简进来,恭敬行了礼:“打搅圣上与单大人说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