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单慎提着灯笼,赶在最前头。
瞧见一黑影从墙上落下,他就知道被辅国公料中了,院子里的人要翻墙逃跑。
凑到近前,单慎把湿漉漉的灯笼紧紧挨到了那人脸上,而后重重啧了一声。
这家伙身手不行啊!
看这架势,摔了个狗啃泥不算,还在地上打了个滚。
单慎辨认了下那人泥糊糊的脸,实在看不出模样来,干脆掏了块帕子在对方脸上用力擦了擦。
这一擦,总算露出点真面目了。
单慎惊讶、又没那么惊讶:“朱四老爷?”
朱骋摔了下狠的,浑身痛得不行,被官差围住,自知逃不掉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又难看的笑容:“既认得我,快把我送回府里去,我摔伤了。”
单慎呵呵一笑,直接让人动手,把朱骋架回了那宅子里。
他又不蠢。
真把朱骋送回英国公府,之后办案问话,能顺利才怪。
隔着墙,王娘子把外头的状况听得一清二楚。
在心里狠狠骂了“没用的东西”之后,她开始琢磨起了脱身的办法。
还没有等她把梯子再架好,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她倏地扭头看去。
来人撑着把大伞,走得不紧不慢,雨水湿了他的鞋子,他却浑然不觉一般,身姿依旧挺拔。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她问道。
“大难临头各自飞?”徐简轻笑了声,“也没错,你们原也不是什么正经夫妻。”
王娘子冷笑一声:“正经夫妻就不飞了?”
“飞,朱骋肯定飞,他家夫人还在病床上躺着呢,”徐简道,“你替他拦人,让他能逃脱,已经仁至义尽了。
也就是朱骋自己不争气,瞻前顾后地被抓住了,要不然,哪里需要你也翻墙。
我过来就是告诉你,别以为朱骋逮着了,后头守着的人就撤了。
外面还有人盯着,你翻出去也是一个结果。
省点儿力气,好好来回话。”
第83章 郡主夸她哩
王娘子紧紧咬着牙关。
来人竟把她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这人什么都想到了,所以朱骋没跑成,她再想出后招,也被堵着了。
秋雨落在身上,简单挽着的发髻也松了,额发黏在脸上,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说不好是风吹雨淋的,还是被来人那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的。
有一衙役过来,把王娘子“请”到了前头院子里。
厢房里歇觉的小童也醒了,哭个不停,奶娘依着衙役交代的、搬了把杌子坐在门内哄孩子。
如此能在衙役的视线范围里,也省得淋着雨。
单慎把朱骋带了回来。
看院门已经打开了,他问衙役道:“里头婆子开门了?”
衙役摇头:“国公爷让翻墙,小的还想说等您回来,他那亲随一个鹞子翻身就进去了,就那么一瞬……”
单慎摸了摸鼻尖。
是他忘了,他们顺天府衙役的这点儿拳脚功夫,跟人家辅国公府上的一个天、一个地。
老国公爷在世时,区区衙役,哪能轮得到请他老人家操练?
现在么,要不是辅国公伤了腿,指不定他自己就翻进去了。
院中,朱骋和王娘子大眼瞪小眼。
王娘子稍显镇定些,问单慎道:“大人,官府办案也要讲个规矩吧?我们是犯了什么事了,衙门要半夜里来敲门,还要翻墙开门?”
“装傻了?”单慎冷哼一声,“李元发白天进了你们这儿,之后只有一辆马车离开,将他抛尸在胡同里。
李元发牵扯了一桩盗窃案,衙门里时时刻刻盯着他,他的行踪我们一清二楚。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找你们会说什么,本官心里大致都晓得。
你们也别扯什么人不是死在你们这里的,没这个意思。”
朱骋急了:“我又没杀他,不关我的事。”
“你没杀他,你爬墙跑什么?”单慎反问。
“我……”朱骋正要说话,被王娘子狠拍了一下打断了。
王娘子道:“怎么不是他上了马车,被车上人害死了?偏就死在我们这里?”
单慎揉了揉眉心,给师爷递了个眼神。
师爷会意了。
单大人没睡好,没耐心回答这种显而易见到无趣的问题。
“李元发死在早上还是夜里,仵作一查就知道结果了,”师爷与王娘子说完,又与朱骋道,“四老爷,身上还有伤呢,别淋着雨了,跟我们去顺天府吧。
所有人都合作些,少吃些不必要的苦头。
四老爷您说说,翻墙做什么呢?平白跌一身伤。
哎对了,趁着还没挪位子,您给我们大伙儿指一指,李元发磕着哪儿给磕死了?”
朱骋想都没想,指了地上:“没想害他,真没想,他自己没站稳摔到了脑袋,我哪知道他就这么把自己摔死了,他倒霉,我也倒霉!”
师爷上前确认了位置后,让衙役们动手,所有人押回衙门去。
单慎左右转了转,与徐简道:“我还真没有看出来,这朱四老爷在外头养了一个、还生了个小的。现在好了,闹出人命来了。哎,怎么就不能管着些自己呢?管不住的,十个有九个要闯祸!”
徐简挑了挑眉,问:“上一个是谁来着?我记得单大人在朝会上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这么一说,单慎反倒不好意思了。
“惭愧!惭愧!”他道,“实在是从儿子到老子,没一个像话的,还想在我顺天府指手画脚,我能不骂他吗?”
说到这儿,单慎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一位就是被圣上派来“指点”的。
虽然辅国公说他不会随便插手,但圣上的意思明确,单慎岂能直接驳了圣上的意思?
思绪飞快一转,单慎道:“他那是完全没有道理地指手画脚,但凡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我这人还是有几个优点的,比如从善如流。”
徐简听单慎在这儿找补,不由弯了弯唇,笑了声。
一行人回到衙门里。
仵作已经查验完李元发了,仔细与单慎、徐简说着结果。
“磕到了后脑勺,那是致命伤。身上没有别的打斗痕迹,另有几处淤痕,是搬运时碰着所产生的。”
单慎听完,与徐简道:“这么看来应当就是意外了,朱四老爷过失致人死亡,论罪定是有罪的。”
徐简道:“判案那些我不懂,我只好奇李元发寻朱骋,到底说些什么?朱骋之前到底怎么跟李元发说那两箱金砖的?”
单慎点了点头。
这一夜忙到现在,眼看着要到上朝时候了。
而随着天明来临,六果胡同出了人命案子的事儿也渐渐传开了。
晨间,雨水止了。
汪嬷嬷赶到六果胡同口,看到东一堆、西一堆那指指点点的人群,惊讶极了。
她今儿不当差,另领了郡主的命,来这儿打听事儿。
身为采买嬷嬷,汪嬷嬷平日多在前头走动,连去陈氏跟前回话的机会也不多。
昨儿,她却被挽月请到了宝安园里。
汪嬷嬷小心翼翼、又兴奋激动,尤其是见着郡主时,心噗通噗通直跳。
郡主真好看,郡主笑起来,真是花见花开,郡主声音清脆、和百灵鸟似的……
这么好的郡主,与她们底下人说话,都这么温和。
“今儿寻妈妈来,是有一桩事要请妈妈帮忙。”
“前回妈妈出面,在我们府外头说道那苏轲的丑事,妈妈抑扬顿挫,说得行云流水。”
“一听就知道,妈妈是个擅长说故事的,嘴巴巧得很。”
“我需要有人替我打听些事情,我一下子就想到妈妈了。”
郡主这连夸带赞的,汪嬷嬷听着怪不好意思的,但心底里又十分骄傲——郡主夸她哩!
因而,她认认真真听郡主说了状况。
郡主的好友、英国公府的朱姑娘,她的母亲病倒八年,父亲还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这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偏还是个极好的姑娘,念着外室生了个儿子,男丁养在外头总归不是个事儿,想要接回府里来。
眼下,需得打听打听外室来历、孩子品行……
汪嬷嬷拍着胸口就答应了。
这事儿于她来说,一点都不难。
只要嘴巴厉害,能说会道擅唠嗑,整条胡同都能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