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没有说话,靠着椅背听完。
直到底下刘迅说完了,在一阵掌声之中与各方再行礼时,徐简才淡淡地、下了结论:“刘靖写了九成。”
林云嫣相信徐简的判断。
行文风格、各人各异。
徐简与刘靖关系紧张、不熟悉,但他从前也看过许多刘靖写的东西,能敏锐地察觉出来。
不过,判断归判断,拿出去说道,不止没有意思、还会落了下乘。
毕竟,刘迅作为儿子,受过父亲指点,模仿父亲行文又有什么奇怪的?
除非刘靖站出来认领。
可刘靖能认吗?
他不会认文章,他只会认儿子。
这么一个在学会上博得满堂彩的儿子,可太让刘靖满面红光了。
“可惜,刘大人能提前润色,却不能当场改文,”林云嫣说完,转头看向陈桂,“该我们陈东家登场了,别浪费了这一身好衣裳。”
陈桂忍俊不禁。
开了雅间门,他大步下楼去。
不得不说,郡主这回交代给他的事儿,与上回算计苏轲截然相反。
上一次,他藏身暗处,哪怕露面也只在几人之前,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的是苏轲,与他陈桂没有一丁点干系。
这一次,刘迅肯定还得丢人,陈桂听国公爷的意思就明白了,这位刘公子肚子里没有墨水,离了他那个考中传胪的爹,刘公子写不出什么好文章来。
可他陈桂也得在台上,当着这么多先生学子唱一唱戏。
从幕后到台前,别说,怪不习惯的。
陈桂绕到山长、先生们那一侧的时候,刘迅还没有从台子上走下来。
他正陶醉于那悦耳的掌声里。
响些、再响些!
刘迅在心里呐喊着,这真是天下最美妙的声音了。
而在掌声之外,不少议论之声也渐渐传了过来。
“论点不算新颖,但剖析得真好。”
“有头有尾、点题明确,立意颇深呐!”
“文章也规整流畅,能在短短时间里得如此成文,真有水平。”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鸿胪寺卿家的公子,他父亲科考时二甲头名,出类拔萃。”
“虎父无犬子,家学深厚啊!”
刘迅听着很满意。
他是刘家公子,是刘靖的儿子。
在这里,没有人会提那劳什子的辅国公府、徐家、徐简……
深吸了一口气,刘迅依依不舍地准备从台子上走下来,转头看去,却见山长那厢多了一位眼生的中年人。
中年人穿着打扮透着“有钱”两字,脸上堆着笑,亲切又和善,举手投足的有那么一点儿官家气,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
刘迅见过这类人。
衡水城中不乏这种“大善人”。
做买卖赚了银钱,又不想通身的铜臭味,自家没有子弟能念好书,便捧着银子到书院来,想要资助些穷困学生。
这中年人莫不是叫他的文章打动,想给他一份资助?
哈?
开什么玩笑。
他们刘家又不缺念书钱!
山长们正与那人交谈,刘迅便没有急着下台子,反而多张望了两眼。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过来,还对着刘迅笑了笑。
中年人自是陈桂了。
他刚刚向山长们介绍了自己。
京城人士,做生意的,衙门里也算个眼熟。
“各位想来听说了,年后衙门会给进京赶考的学子们统一安排住所,新修的老实巷也会投入,”陈桂乐呵呵地,“在下租了一间门面做文房生意,不说赚多少银钱,就是想沾点书香气。
店铺还未开,笔墨纸砚已经备了不少,铺名生辉阁,盼着是妙笔生辉。
说是打响名声吧,想借学会的东风,让学子们能认得我们铺子。
希望先生们能给在下一个机会,让在下给今日登台答得出色的学生们送一份薄礼,都是些文具,先生们可以过目。”
陈桂说完,廖子随后,捧上了些文具来。
山长们对陈桂这样的“善人”也见怪不怪了,彼此看了看,想要寻个由头拒了。
陈桂把对方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同样是有备而来,另一番说辞准备出口,就见端坐在旁的一位先生开了口。
“老夫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他道,“怕送来的不好,怕用着不妥,反正我们的学生家境都过得去,真困难的也得了书院相助,不缺东西用。
可你们别忘了,今儿在场的不止是三个书院来的,还有许多赶考学子,他们未必宽裕。
老夫看着不错,这位陈员外,昨儿那留思堂的诗会,你也去了吧?”
第135章 有人算计他
陈桂确实去了。
为了今儿这一遭,这几天陈桂没少去诗会学会露面,与主办的商量资助些文房。
说起来辛苦,但过程还算顺利。
他拿出去的东西精挑细选的,俱是实用又好用之物,很容易让人接受。
他与那老先生行了礼:“去了的。”
有这位老先生先开口了,又有几位先生点了头。
大伙儿都为了考察考生学子们在各家诗会转了好几天,彼此照面过,看着就眼熟。
另有知道陈桂身份的,与几位山长咬耳朵。
“诚意伯府的舅老爷,怎么会乱拿东西糊弄人?”
陈桂耳朵尖,听到有人提及伯府,当即对着山长们展露了真诚无比的笑容。
不得不说,京中行走,诚意伯府的名头真好用。
规矩、得体、有脸面,如此勋贵人家,提起来就能取信于人。
他以往不用,现在,好钢用在刀刃上。
几位山长听着听着放下心来了。
既然他们学会不是头一份,这有钱老爷背后还有贵戚,那就算上吧。
石阳书院的山长清了清嗓子,与学子们介绍道:“答得出色的,由这位陈员外附上文房一份。”
那厢,刘迅抿了抿唇。
他对送的东西没有兴趣,但“答得出色的”,就不能少了他。
刘迅不走了。
陈桂十分高兴刘迅的配合。
走上台去,他与刘迅拱了拱手:“刘公子刚才的文章太妙了!听得在下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陈桂不止露笑脸,还竖起了大拇指,夸得真心实意。
刘迅叫陈桂这么一抬,看他当即顺眼了几分。
“不敢当,不敢当!”他回了一礼。
“怎么不敢当了?”陈桂言语里添了几分不赞同,“虽然说‘文无第一’,但文章好不好还是要排个数的,要不然进了考场、又如何得出头甲、二甲来?
刘公子莫要谦虚,刚才的掌声以及大家伙的议论,就足以说明出色了!”
说到这儿,陈桂顿了顿,面朝广大学子,问道:“各位,在下说得没错吧?”
“没错!”
学子们实诚人,文章好便是好,自是异口同声。
声势浩大,激得刘迅身上鸡皮疙瘩冒出来,那真是爽快啊!
陈桂把刘迅的反应看在眼里。
果然是小年轻,没点儿城府,得意洋洋都写在脸上了!
陈桂的吹捧没有停下来:“刘公子,在下敢说,不用半天,这篇文章就能传遍京城,被无数学子诵读、回味,真是太精妙了。”
刘迅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山长出了颇有深度的一道题,刘公子回答之前,在下也听不少人议论了,说是能连上的论点不算少,但具体分析下去,又很难压得住,”陈桂抬高了声音,“在下想,能否请刘公子再对此题进行一番剖析、替大伙儿解惑?”
刘迅的笑容凝了凝。
什么?
这人不是来送礼,是来考他的?
下意识地,刘迅转头看向山长那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