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靖带着一脸担忧,急急回到了府中。
刘迅正在养病,就是养得颇为心神不宁。
“猴儿似的!”刘靖道,“让你躺着,又不叫你操练,这也闲不住?”
刘迅讪讪,倒也没回嘴,只问状况。
刘靖一想到金銮殿里受到的责问就头痛,却还是耐着心思坐下来,与刘迅讲了一番道理。
“咬死了你是思慕郡主,意外卷入了郑琉的事。”
“你且老实歇几日,别想着出门去,尤其是玥娘那儿!”
“云阳伯府现在比我们还艰难,不能让他们逮到一丝破绽。”
刘迅勉勉强强应了。
戏都唱到这里了,总不能前功尽弃。
劝完了儿子,刘靖简单用了午饭便回衙门做事。
人才刚走进千步廊,他敏锐地察觉到,周遭气氛有些不对劲。
那种看热闹的状态与前回刘迅在学会出事时,很是相像。
可要说是因着落水,都一早上过去了,还能有什么新鲜的?
正琢磨着,他的下属黄少卿过来,压着声儿问道:“听说大人府上要请道士?”
刘靖:?
第165章 一出不错的戏(求月票)
刘靖一头雾水。
请个什么道士?
早朝时候,徐简是提到了道士。
可那是徐简阴阳怪气刺人的,虽然说那冲喜的建议对刘靖有利,但他也不至于昏了头、在事情走向确定之前,就去把道士请了。
黄少卿是有意提醒,见刘靖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便又继续道:“我就知道您不会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早朝上那么多人听到了,怕是有人当笑话说出去了,结果越传越离谱了吧?”
刘靖轻声道了谢。
没有进衙门,反而去街上转了一圈。
前大街离千步廊最近,消息传得也最快最多。
明明刘靖午前回府时还风平浪静,这会儿却已经热热闹闹、议论纷纷了。
刘靖闷着头,往最大的茶楼去。
“真一块掉水里去了?”
“这还能有假的?听说御史们早朝上骂得可凶了。”
“那位刘大人,以前救了辅国公府的姑娘吧?他儿子这次救了云阳伯府的姑娘,真有这么巧?”
“听说是伯府那姑娘心生歹意,刘大人的儿子意外被卷进去了。”
“我怎么不太信呢?”
“甭管信不信的,反正现在都病得不行了,上午还有御医去云阳伯府了。”
“知道我们街口那铁口直断的道士吗?刚还有个人去问,说年内还有没有冲喜的好日子。”
“那不得要八字吗?没有八字,怎么算?”
“还不兴人看热闹啊?听说,真好不了了,还要配个阴亲,埋一块去呢。”
刘靖迈进去,只站了一小会儿,就被这些真假参半糅合在一块的内容震得退出来。
脚步刚往后,却叫身后来人撞了个正着。
刘靖扶着门板站住,转头一看,来人抱着问卜算卦的幡旗,努力整理着被撞歪了的道帽,正是一位道士。
那道士一眼就认出了刘靖,连连行礼:“刘大人,贫道修行三十余年,您不妨告知令郎八字,贫道这就算一算?”
话音一落,茶楼中人齐刷刷转头看过来。
刘靖头皮发麻,与道士急急一拱手,快步就走。
道士也不追上去,只扯着嗓子喊:“刘大人,贫道算婚期十分在行,不管是冲喜还是冥婚,看墓地也行的。”
茶楼里哄笑一片。
“你这道士胆子真大,还看墓地呢,刘大人没掉过头来打你,算你运气好。”
道士乐呵呵地,与众人行了一道家礼,便也走了。
茶楼上,雅间里。
小厮挽月替公子哥林云嫣添茶。
林云嫣看了一眼,难得,挽月乐得倒茶的手都不稳了。
陈桂陪坐在旁,亦是笑得不行。
林云嫣弯了弯眼,她的心情也不错。
上午时候,徐简让人给陈桂带话,叫她午后来前大街这儿看个戏。
果然是一出不错的戏。
她很乐意看刘靖的笑话,比刘迅的都好看。
从前,刘靖的名声很不错。
除了最初时,因着那英雄救美,他受了一少许非议。
有人认为太过巧合,但更多的人却认为,不过是老天爷撮合、天降的好姻缘而已。
新科传胪,年轻得体,模样又是一等一的俊俏。
前朝亦有公主挑中状元郎,怎么现如今,国公府的姑娘就不能看上传胪了呢?
京中为此热闹过一阵,随着国公之女下嫁,两家结亲,热闹划上了句号。
之后十几年,刘靖平步青云,官场名声好,夫妻之间也没有不合的传闻,他自己行得正、站得直,除了与去世的岳父、没有亲自养大的儿子关系不怎么样之外,似乎真就挑不出别的问题了。
这在旁人眼里,实在不算什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点儿父子之间的矛盾,着实不能深究为某一方的过错。
而这种平衡是什么时候打破的呢?
林云嫣记得很清楚,是在刘迅成亲之后。
那时,刘迅的舞弊没有曝光,他得了好学名,入了国子监,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自此学问越来越好。
永嘉十四年,刘迅中了进士。
虽不及刘靖那传胪之名,但也是二甲登科,榜上有名,随后与云阳伯府结亲,一切向好。
人人都夸刘靖养了一个好儿子。
与刘迅的前程似锦相比,越发显得坐在轮椅上的徐简一眼到头。
更让林云嫣难以接受的是,刘靖越发“爱惜羽毛”了。
几次与同僚的“酒后失言”,他都吐露了与徐简父子矛盾的痛心与难过。
“当年并非我不愿入赘,我与夫人情投意合,为了能与夫人一块,很多事情都不要紧。”
“岳父大人不愿意,他一心想招婿,却不想招我这样的书生。”
“我很感激岳父,他最终还是成全了我与夫人,唯一被牺牲了的就是阿简。”
“他自小夹在祖父与父母之间,若与我们亲近些,他祖父会不高兴,夫人不愿阿简为难,自己少去看他,也不让我去。”
“我很珍惜父子缘分,可一晃这么多年,实在有心无力。”
“尤其是阿简现在落得残疾,我有时会想,如果当初我不把他交给岳父,不让他习武,他是不是就……”
“也不怪他,他年纪轻轻就坐了轮椅,情绪上自然比寻常人更加敏感,也越发不爱听我说话。”
“夫人十分挂心他,近来身体欠妥,亦是因此缘故,阿简不愿与我多说也就算了,他该多考虑考虑他母亲,多来探病。”
那些话语,陆陆续续的,自会传到徐简与林云嫣的耳朵里。
徐简本不欲理会那些,只因不希望风言风语最后说道到林云嫣头上,夫妻两人还是回去探望了。
徐缈病得确实不轻,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徐简却在徐缈的手腕上发现了一个青色手印。
刘娉悄悄告诉他们,因为传言会碍着徐简,徐缈为此十分不快,与刘靖提及不想让徐简有压力。
两人为此争吵,倒也没有动手。
别说打人了,连丢个引枕都没有,只是刘靖拉着徐缈时力气大了些。
而徐缈二十年间没有与丈夫起过这种争执,心火上涌,以至于病了。
之后,徐简去寻了刘靖。
本就不和睦的父子,自是以争论收场。
消息一传开,徐简挨了御史接连几道折子的骂。
子与父,天然就是子落了下风。
再添上刘靖的好名声,越发显得徐简嘴上无状。
名声太好,束手束脚,但同时,在与其他人起冲突时,又占据了优势。
今生,刘迅展现了他真正的“念书”本事,也是时候一点一点让更多的人来了解刘靖了。
今儿这是头一回。
往后热闹再多些,传得更广些,各种说法才会混杂着、把沉浸在清澈水底下的泥泞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