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问候,刘靖只当听不出别人话语后的意思,该怎么答就怎么答。
“烧都退了,却一直咳嗽着,病去如抽丝,大抵要等来年开春转暖了才好。”
“我与云阳伯都是尽快把事情办了的意思,儿女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惭愧、惭愧!”
“亲事怎么能算亏不亏的?还得是两厢合意,迅儿娶云阳伯府的姑娘是高攀了,但他心里……”
刘靖才说到一半,突然间,一声响亮的“嗯哼”横插进来,打断了刘靖的话,也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循声看去,安逸伯拿着块帕子用力擤着鼻子。
见那么多人看着他,他还瓮声瓮气道:“做什么?你们不擦鼻子?”
回应他的,是干巴巴的几声笑声。
鼻子当然擦,但谁也不会在金銮殿里擦,御前仪态岂是说说的?
也就是安逸伯这样性情粗犷的,圣上不在殿内,他就把这儿当市井大街,擤鼻子根本不避着谁。
“伯爷,天气冷,小心身体。”
安逸伯把帕子收起来,对刘靖道:“刘大人,什么心里不心里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就别惦记那根本够不着的了,你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人家还嫌晦气呢!”
第177章 就得吃这么多糖
金銮殿高大深广,有一点儿小动静都能放大,何况是如此洪亮的声音。
安逸伯的话如雷声落地,又绕梁不断,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刘靖被劈得脸色发白。
安逸伯吃饱撑着了?
他刘家娶媳妇,与安逸伯有什么干系?
要他在这里多嘴多舌?
果然,与老国公爷关系近的,全是这种武夫!
心里骂归骂,刘靖当面是不可能与安逸伯翻脸的,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个笑容来。
安逸伯说完这句,便不再与刘靖多言。
见徐简一脸看乐子的模样,安逸伯瞪了他一眼。
徐简这心是真的大。
刘靖一个劲儿往宁安郡主那里掰,徐简都不急不恼的。
罢了。
心大也挺好。
心大的人,日子过得畅快。
“走了,”安逸伯招呼徐简,“国公爷随老夫一道走,老夫有事请教。”
徐简没有驳了安逸伯的好意,从善如流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大殿之中,朝臣们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
有人怕事,感激安逸伯把随时会对着刘大人火上浇油的辅国公带走了,免得火旺了殃及池鱼。
有人看戏,惋惜少了个最要紧的戏搭子,这场戏热闹不起来了。
有人愣头青,低声问左右道:“安逸伯真要与诚意伯府结亲?怎么这般维护诚意伯府?”
“前两天,安逸伯夫人都去诚意伯府了,我看这事儿错不了。”
“他那次孙与林家大姑娘吧?”
“按着次序是如此,林大姑娘婚事未定,郡主越过去……”
说着说着,视线又不由地回到了一脸凝重的刘大人这里。
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了那么一下。
万一是徐简与郡主呢?
迅儿亲眼看到圣上带着徐简去慈宁宫,当时郡主也在皇太后那儿。
徐简又奉君命给诚意伯带话,没在翰林院寻到人,就去了伯府拜访,但带的是什么话,之后又没有一点儿风声。
这个念头钻入脑海里,刘靖心里的油盐酱醋一下子打翻了。
各种味道混杂在一块,冲着得眉心直皱。
不可能、不至于!
郡主年纪又不大,以皇太后对她的宠爱,一定会在身边多留两年,怎么会着急着让她定亲、嫁人?
再说了,徐简若要娶亲,关系再不睦,也得与他们夫妻说一声吧?
越过他刘靖办婚议,他不出声,之后御史们都能把徐简骂得抬不起头来。
刘靖在心中不住点头。
一定是他想岔了。
眼下,还是以迅儿的亲事为先。
“刘大人、刘大人?想什么呢?”
听见有人唤他,刘靖忙集中精神,道:“刚听见有说次序的,我就想到迅儿这亲事一定,做弟弟的就赶在哥哥前头了,哎!”
“这也不是刘大人的错,刘大人不要为此担心。”
“得辅国公自己有想法……”
刘靖听着,稍稍缓和些。
忽然间,也不知道哪个冒出来一句。
“谁叫辅国公没与人姑娘掉水里去呢,难办哦!”
尖声尖气,阴阳至极。
刘靖只觉得后脖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转头看去,却不知道是谁说了这话。
心里揣着事,刘靖心神不宁。
直到两天之后,刘家往云阳伯府放小定,婚书拿在了手上,他才踏实下来。
小定没有那么热闹,听说郑琉的面上也不见几分欢喜,但敲定了就是敲定了,不会更改。
诚意伯府。
林云嫣靠着引枕,一面咬着豆沙糕,一面听郑嬷嬷说外头事。
郑嬷嬷先前依照马嬷嬷的意思,凑在看热闹的百姓里,先在刘家外头看定礼出门,又去云阳伯府外看定礼进门,最后又跟着放定礼的队伍从伯府回到刘家外。
“都议论呢,说这事儿办的,新郎家、新娘家,都还没有放定的全福夫人看着喜气洋洋。”
“刘大人笑容挺勉强的,要说是装的,他装得可真不错!”
“还有说刘公子那相好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老老实实在水仙胡同关门做人。”
林云嫣抿了一口茶。
刘靖人前不笑,人后定然乐开了花。
不过,他也乐不了多久,很快他会发现,这门亲事能带来的结果,与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刘靖设想之中的两家结亲的好处,更像是林云嫣记忆里从前的状况。
那时,刘迅是国子监里出类拔萃的好学生,郑琉是云阳伯府里的娇娇女。
刘迅没有因学会舞弊大出洋相。
郑琉也没有因为污蔑林云芳舞弊而被当场揭穿、让各家姑娘们不喜,更没有彰屏园里一圈设计、把自己框了个无法脱身、让家里人嫌弃。
他们两人成亲,是两家各自满意的结果。
云阳伯府自然愿意给姑爷多几分助力。
现在却不同了。
云阳伯府不占理,却也吃了哑巴亏,他们对郑琉心生怨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根本不想管郑琉,又怎么会去帮助刘迅?
而刘迅在这门亲事里,连半点好处都捞不到,他与郑琉自然而然就会有矛盾。
刘靖更加会对郑琉不满、对云阳伯府不满。
毕竟,刘靖娶了国公之女,虽然也没让国公爷给他什么好脸色,但起码名声还不错,有一些质疑声也在夫妻和睦之下销声匿迹了。
而刘迅与郑琉成亲,甭管是骂谁,这亲事就是骂出来的。
一旦日子鸡飞狗跳起来,已经沉底了的泥沙又会翻涌起来。
外头脚步声近。
陈氏欢欢喜喜地来了。
郑嬷嬷见状,便告退出去。
陈氏落座,还未说话,又是忍不住一通笑。
“这么高兴呀?”林云嫣叫她逗乐了,也不由笑了起来。
“高兴,太高兴了,”陈氏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册子来,没有急着给林云嫣,先在手里挥了挥,“这是什么?”
林云嫣看那册子模样,便问:“合完八字了?”
陈氏笑道:“猜猜上头会写什么?刚才老夫人先看过了,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跟您一样?”林云嫣打趣。
陈氏一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
笑着呢,咧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