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嬷嬷面露喜色,搓了搓手:“能行吗?”
这个“行”,当然是指徐简会不会答应。
“对徐夫人有好处的事情,怎么会不行?”林云嫣笑了起来,“徐夫人以前爱吃什么菜?嬷嬷到时候再给她露一手,让她尝尝以前的好滋味。”
何家嬷嬷的笑容更掩不住了,与林云嫣比划着:“她爱吃鱼,最喜欢糖醋口的,又怕鱼刺卡着。
身边伺候的都能给她拨鱼刺,她偏不要,就要自己慢慢吃。
说是国公府,但毕竟是将门,老侯爷教养姑娘也没那么讲究,但她仪态举止都端正得不得了,唯一会叫人笑话的就是吃鱼。
抿出鱼刺来,含在唇间,拿手指头取出来,慢慢悠悠地。
老国公爷看了都哈哈大笑,说精细得能去当书香世家的姑娘了,也就只在吃鱼上不拘小节,有那么点意思。”
恐是兴致上来了,何家嬷嬷说了这么一段。
说完了,才想到毕竟是些私密事情,原不该说出去。
哪怕郡主不是外人,也是她多嘴了。
这么一想,脸都不由红了些,何家嬷嬷道:“现在肯定不那样了,那都是小时候、小时候……”
林云嫣莞尔,给何家嬷嬷出主意:“这些事儿,嬷嬷见着徐夫人了倒可以打趣她,说些以前的乐子,她能慢慢开心起来。”
郡主这般体贴给了台阶,何家嬷嬷自然是顺着就下来了,又道:“我也想她能与我说些她不开心的事,别埋在心里,都讲出来了才能过得去。”
人生都有起伏。
有些是绊子,有些如高山。
何家嬷嬷也起伏过,虽不似徐缈这般,但对当时的她而言、亦是险峰低谷。
她走过来了,作为一个过来人,也希望徐缈能走出去。
这厢正说着话,那厢,徐简到了。
他从隔壁院子的后门进来,没在花厅那儿看到林云嫣,听到厨房那儿有动静,便寻着声过来。
脚步声压得低,直到穿过小门,绕到了厨房外,林云嫣才听见了。
抬起头来,林云嫣与徐简四目相对。
徐简的视线落在了林云嫣身上。
小郡主坐在杌子上,端着一碗奶酪,也不知道刚刚说了什么笑话,以至于她手抖了,勺子碰到了嘴边,在唇上留了一点点印子。
偏她自己还未察觉到,听见脚步就抬头了,眼底的笑容没褪,明眸之中全是笑意。
“来得正巧,”林云嫣道,“嬷嬷镇了奶酪,凉悠悠的,又滑又香,来一碗?”
徐简定定看了她两眼。
目光在她那点儿印子上凝了凝,没有提醒她,只道了一声“好”。
挽月机灵,见郡主没有起身的意思,国公爷也没有换地的想法,她麻溜起身,把杌子让了出来,而后,二话不说,躲没影了。
何家嬷嬷又端了一碗来。
也添了葡萄干,却没有那么多蜜子。
徐简的口味远没有林云嫣那么嗜甜,接过来后,便在杌子上坐下了。
厨房里不能离人,何家嬷嬷不声不响进去里头,正要把门关上,就见玄肃挤了进来。
“还没人家挽月机灵!”嬷嬷压着声道。
玄肃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何家嬷嬷却晓得他,给他也拿了碗,指着几子上的蜜子罐子:“自己加。”
玄肃一连添了三勺,然后,机灵地选择不出去。
廊下,只林云嫣与徐简两人。
徐简端着碗,尝了一口。
他这碗镇得比林云嫣那碗久一些,入口又凉又滑。
“前些天还在找手炉,今天就吃镇奶酪,”徐简啧了声,“变得真快。”
林云嫣道:“天气变得快,能怪我?”
徐简看她,视线不由落在那淡淡印子上:“没怪你,夸你呢,因时制宜,变得还挺快。”
林云嫣睨了他一眼。
是夸她,就是夸得阴阳怪气。
可能是听习惯了,她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除了徐简总盯着她的唇。
“沾上什么了?”林云嫣反应过来,直接一抿唇,舌尖轻轻一滑。
动作又快又自然,那点儿印子顷刻就没了。
徐简原本琢磨着是不是替林云嫣擦一下,见状只能捻了捻手指。
怪他。
提醒她做什么。
这一抿,都抿干净了。
“拿帕子按一按,”他道,“宫里那套礼数白学了?”
林云嫣弯着眼睛直笑。
倒也不用宫里规矩,她们这些贵女,举手投足,全是一套一套的。
她以前也规矩,很少会有出错的时候。
一旦叫人看到仪态不周全的地方,她自己倒也没什么,毕竟是宁安郡主,没人来说她,只是教养嬷嬷们会被叫去训几句。
林云嫣不愿意因她的缘故,连累嬷嬷们,一直都很谨慎。
后来,在逃亡路上,什么规矩都没剩下了。
保命要紧,谁还顾那些东西?!
虚头巴脑的,哪里比得上多活一天要紧。
帕子?
她拿帕子包扎过伤口、止过血,后来就没有帕子了。
“又讲究起来了?”林云嫣打趣徐简。
徐简看着她笑,目光沉沉湛湛,心念一动,到底没忍住抬了手。
拇指指腹落在了唇上,莹润又饱满,没用多少劲抹了下,才又收回来。
垂着眸子,他的语气与先前无二:“没抿干净。”
林云嫣却是愣住了。
因是先前捧着碗,徐简的指腹有些凉,偏那一下抹的,凉意之后成了暖,甚至还有些烫。
这叫什么呢?
林云嫣的脑海里只冒出了徐简刚刚说过的那句。
变得真快。
烫得连耳后都热了许多。
这一碗凉悠悠的奶酪,都白吃了似的。
见林云嫣不说话,徐简也不点她,自顾自又开始吃奶酪。
之前小郡主怎么评价奶酪的来着?
又滑又香?
徐简看了眼自己的拇指。
跟小郡主比,差点儿意思。
徐简又用了几口,忽然道:“太甜,吃不了这么多,再分你一点?”
林云嫣正愁那一碗白吃了,闻言直接拿勺子从徐简的碗里舀了好几勺,一勺凉的入口,心境才跟着一点点凉下来。
就是不怎么甜。
徐简这碗,搁的蜜子少了点。
徐简吃完了,慢悠悠与林云嫣说正事:“我过来之前,管事安排了车,去那宅子里装了几箱笼回来。”
林云嫣道:“那就好。”
“她以前那院子还在,就是长久不住人了,得收拾收拾、透透气,”徐简说着,“那院子大,本就有个跨院,让阿娉住那里。”
林云嫣从前在国公府生活过,自然知道徐简说的是哪个院子。
彼时徐缈与刘靖“好好的”,不会回来,她的闺房也就一直空置着,日常有人洒扫,只是缺了人气。
其实也不仅仅是那院子。
国公府地方大,除了她和徐简,也没其他主子了,很多院子都没有人气。
就像是徐简的祖母,她以前住的那间主院,在她过世之后也一直空着,空了许许多多年。
林云嫣嫁进去后,没有住主院,亦不会动徐夫人的住处,徐简在靠近前院的那一处挑了个院子。
总归,就他们两个人。
他又行动不便,离前院近些,还方便些。
现在,就不一样了。
府里要多两个人了。
徐简又道:“你怎么劝的?我以为她多少还要迟疑几天。”
虽然徐缈自己说了和离,但真的从徐简手中接过和离书,看了刘靖那篇文章后,她的情绪很是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