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林云嫣胸口闷闷,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倒不是说徐简从来没跟她打过马虎眼,而是很少,少到林云嫣习惯了各种事情都摊开来说。
人非圣贤,一人想不通的,两人一块想。
而现在,徐简没让她操这份心。
诚然,徐简有徐简的考量,隐瞒也不是什么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她虽不高兴被瞒着,但这点判断还是有的。
林云嫣抿了口茶,压了压心中翻滚。
她是真想知道答案。
偏这会儿吧……
眼睫一抬,乌黑的眸子沉沉看着徐简,林云嫣由衷地、又赞同了一遍徐简先前的意见。
借地方说事,真的不方便。
这儿就不是个追着问话的好地方,实在施展不开,只靠这么面对面地问,想从徐简口中挖真话,不可能的。
倘若是自个儿地盘,她非逼着徐简把话说明白了。
“先等寻到大夫吧,”林云嫣轻哼了声,明明白白道,“不是你说服了我,是现在不好掰扯,这笔账回头再算。”
徐简笑了下,得了小郡主几个眼刀子。
“还是请人多挑几个黄道吉日吧,”徐简给她续茶,嘴上没闲着,“记账不好记,真让你连本带利滚到来年开春,这账大了。”
林云嫣没听他这些故意转话题的话,问道:“现在腿伤到底怎么样?”
她了解徐简从前的伤,但现如今的状况,她知道的有限。
太妃娘娘说,一眼看去没事,仔细看走路微跛。
参辰他们说,天冷了、潮了,腿就不舒服。
徐简自己讲过,不能快马,日常无事。
这些与林云嫣观察到的差不多,可她不敢说这就是实情,尤其是刚才那番对话之后,她更是要打两个问号了。
徐简反问:“说了就信?”
林云嫣瞥他。
徐简道:“不影响行走,跑两步也行,你们诚意伯府那院墙我也能翻过去,就是太吃劲了,翻进去了也出不来。”
林云嫣:……
“还是得养着,除非到了性命攸关之时,否则不敢真当没病没痛使,好不了、也不能往坏里去,”徐简继续说着,“走长路、站久了,或者天气阴冷,确实会不舒服。”
林云嫣一面听他说,一面歪了些身子,侧着看徐简的腿。
“真话,”徐简由着她看,又道,“你要是不信,到时候自己看看,没有以前那么吓人。”
林云嫣语塞。
以前,她确实吓到过。
那么一条长长的、蛇似的伤疤,突兀又扎眼,后来腿部萎缩下去,看着越发吓人。
可要说多害怕,其实也没有,吓过之后,余下的是感慨与难过。
因此,去年在慈宁宫里睁开眼,听太妃娘娘说“有点儿不明显的跛腿”,林云嫣只觉得这等于是个“没事人”。
和从前那等境遇比,现在这样根本不算什么了。
“比原先伤得轻,当然看起来不一样了。”林云嫣道。
这话题到此为止,谁也没有继续往下掰扯的意思。
一壶茶吃完,徐简没有多留,去皇太后那儿行礼告退。
林云嫣送他出去,静静看着徐简的背影越走越远,而后才转身回了内殿。
婚期确实得改。
她想把答案问出来。
皇太后笑眯眯与王嬷嬷说话,招呼林云嫣坐下,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林云嫣脸上一红,轻声道:“在想正日子定到什么时候。”
“呦,”皇太后乐了,“你倒是心急。”
“不心急不行,”林云嫣叹息一声,凑过去道,“您知道的,我的绣功马马虎虎,最终拿出来什么样的,全看我大姐得空不得空。”
皇太后被她的大实话说笑了:“怎么?你大姐很忙?”
“我悄悄跟您说,家里要给大姐相看呢,有人选了,若是敲定下来,大姐得准备她自己的,我就只能自力更生了,”林云嫣抿了下唇,“虽说绣成什么样都没人来笑话我,可我还是想拿得出手些。
若是婚期早,我就去磨一磨大姐,多说些好话,跟她说我绣不完了,让她替我赶一赶。
可要是时间充裕,她一准看出来我不想自己绣。”
“偷懒还偷得理直气壮的,”皇太后抬手点她,“你呀你呀!”
林云嫣娇声道:“不叫偷懒,叫有自知之明。”
皇太后就喜欢她的自知之明,搂着林云嫣笑了一阵,道:“哀家知道了,明儿就让人选日子,得给你选个黄道吉日。说起来,你大姐是和谁议亲?”
林云嫣讨到了皇太后的承诺,便也顺着去说林云静的事。
“新科进士,是父亲的同僚,”林云嫣道,“我看能成。”
确实能成。
又过几天,陈桂往诚意伯府里递了好消息。
余璞家乡的回信快马加鞭送到了。
余家长辈言辞实在,能让伯府贵人看中是余璞的运气。
他们外乡人也确实不懂京城婚仪,之后的大小事情上得由余璞自己多费心思,以免怠慢了林大姑娘。
陈桂笑着与小段氏道:“那份信,余大人拿给我看了,上头提到的那些也是您先前就想到的,这样也好,问题先行,解决了之后就顺利了。”
小段氏愿意听这话。
陈桂又道:“我与伯爷提过,从翰林院里寻一位能掌事的代为主理,如此也方便些。”
“办起来也快,”小段氏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林云嫣,“一个两个都要嫁出去了,之后就剩个云芳,也没两年。”
“舍不得?”林云嫣打趣道,“过几年把孙媳妇娶进来了,一样热闹。”
小段氏笑着嗔她。
是热闹,但却是不一样的热闹了。
第306章 他“小瞧”小郡主了(两更合一)
盛夏如期来至。
小段氏苦夏,上了年纪又不敢多用冰,连饮子都只能稍稍放凉而已。
今年夏天又格外热,着实不太舒服,但她心情格外好。
近些时日,家里好事不少。
老实巷赚钱,所有的宅子都租出去了,十分紧俏。
照着与辅国公约定好的分成,陈桂前几天送了这个季度的收成来。
这些收成不进公账,陈氏虽觉得没这个必要,但老夫人与林云嫣早就定下的事,她一个管钱的也不会胡乱置喙,另寻了靠得住的户名换了银票,都交由小段氏保管。
银票捏在手里,心里就踏实多了。
小段氏还与林云嫣商量,银票好携带,但真论实在,还是换作金子最实在。
李汨那等身份,最终存的也是金砖。
只可惜,人没了,金子没带走,也没留给那个年幼的儿子。
林云嫣也喜欢金子,还喜欢分开放金子。
鸡蛋不能在一个篮子里。
生辉阁的地底下埋了,余下的得藏去别处,以免遇着麻烦时被一锅端了。
手上现钱多,小段氏置办两个孙女的婚事也越发有底气。
林玙先去通了气,让余璞私下请了翰林院里的井谦井大人做媒,亦主持男方婚仪。
井翰林为官多年,与林玙私交不错,这一批新来的庶吉士中,他最看好的也是余璞。
听闻余璞要与诚意伯府大姑娘议亲,井大人又是惊讶又是感叹,笑着接了这事。
八字合出来前,两方都不声不响的,直到结果出了,消息才传开来。
余璞迈进衙门后,接连受了一圈道贺,一整个上午都红着脸。
当然,也并非没有质疑之声,但声音都在背地里。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真没有哪个是愣头青,自己要当刺头、或者是被人当枪使,敢当面说些不好听的。
余璞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流言。
攀高枝嘛,议论起来定然不会好听,有说他心机的,也有嫉妒的。
井翰林为此想要宽慰余璞两句,却发现根本用不上。
左耳进、右耳出,余璞听过就算。
“有预想到,也就有准备,”余璞通透,“我知自己是什么样的,诚意伯府以及林大姑娘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就够了。”
两句话说得井翰林认同极了。
这份心性与实在,难怪会得这种机会。
转头,井翰林私下又与林玙夸赞了一番。
媒人说亲,有说得好的、当然也会有说得不好的,往后日子真过不下去,寻常来说,也不会牵连到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