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便道:“晚是晚,却不是迟……”
“你不用宽慰朕,”圣上叹道,“朕确实没料到,他竟然是那般揣度徐简的,这两年难为徐简了。”
不止这两年,近些时日,其实也在为难徐简。
因着他想磨一磨邵儿的性子,因着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废太子的理由,徐简也是绞尽脑汁。
元月里耿保元那些事情,想来与徐简并无干系。
那块腰牌是真的,耿保元早就不见了,徐简弄不来真腰牌,应当就是借着顺天府挖出东西来、顺势“添油加醋”。
毕竟,刘迅的外室是个什么状况,现如今也就徐家人清楚些,那封留书也只有可能是徐家人、或者说是徐夫人藏着,遇着事情了拿出来。
至于外头的风言风语……
平心而论,当年瞒下来的事,圣上并不想闹得沸沸扬扬。
前几天林玙来御书房与他商量时,他也是这么一个意思,可最后还是林玙说服了他。
裕门关的陈年旧事,京中只那么些人知晓。
若非徐简不方便进宫,需要他代为御前请示,这事情也不会告诉他。
可裕门关当时经历了的将士们多少心里都有数,他们守着边关,将士会回京、兵士会返乡,兴许有一天就管不住嘴了。
再者,此次的目的是废太子,太子一旦被废,多的是不想让他复起的人。
过几年,为了太子之位你争我抢,闹得厉害时,说不定就有人惦记着去裕门关把事情弄清楚。
与其有朝一日忽然被翻出来,给予殿下沉重一击,倒不如借着这次机会都展开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往后再想翻旧账,这旧账也潮了霉了,没什么意思了。
断绝将来不必要的麻烦,方便此次计划,裕门关那事儿也差不多能“名正言顺”废太子了。
况且,伤口这东西,捂着会烂、难好,唯有掀开来、刮去溃烂,才能长出新肉来。
去除了隐患,这肉长得才好。
圣上当时沉默许久,还是都听进去了,让林玙告诉徐简看着办就是了。
这也才有了外头渐渐传开的流言。
圣上并不清楚徐简是怎么安排的,等来年徐简进宫时倒是可以问两句,但这个成效,圣上已经看到了。
千步廊那儿传开了,御史早朝时发难,顾恒也凑了一脚。
甭管都是什么心思,总归是达成了他想要的局面,唯一让圣上憋得慌的还是李邵的态度。
李邵直指徐简。
诚然,徐简的确在背后做了些事,但邵儿质疑他、却是认为徐简想拿捏他……
连贡酒、虎骨都一并搬了出来,可见情绪之深。
邵儿与徐简之间的心结必须得化解开,若能借着这一回刮骨疗伤、彻底好起来,那是圣上最希望看到的了。
“徐简有能耐,”圣上叹道,“可惜邵儿听不进去。”
曹公公手上不停,心里也跟着叹了一声。
另一厢,李邵走出御书房后,呼啸的冷风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烦躁。
汪狗子亦步亦趋跟着,垂着的那张脸,脸色很难看。
他也算了解太子了。
早朝上被御史们骂,御书房里又挨了圣上的训,殿下此刻情绪可想而知。
这股火气憋着不发出来,闷到最后、炸得更响。
可要说让太子殿下寻个地方把气撒了……
眼下这状况,还有哪里能闷声不响?
围场跑马不行,吃酒撒酒疯不行,寻个女人更不行……
草木皆兵,被人发现了,完蛋!
李邵一直走到宫门,转头交代道:“准备马车。”
汪狗子心下一惊:“殿下,您要去哪儿?”
“去辅国公府。”李邵咬着牙道。
汪狗子一口寒气入喉,只道“不妙”!
李邵没管他,又道:“父皇让我去给徐简赔罪,那我就去。”
汪狗子:……
第378章 这就是坑啊(五千大章求月票)
汪狗子被冷气呛着了,捂着脖子咳了个面红耳赤。
他这样也安排不了马车,李邵见状没有催他,只等他缓和下来,抬了抬下颚与他示意。
汪狗子喘着大气,硬着头皮去了。
论私心,他肯定不想让太子现在见着徐简。
殿下还在气头上,一旦见了“始作俑者”,不直接炸开来,也不会没有半点响。
尤其是,辅国公若再煽风点火一下,好家伙,这大火大抵是要从国公府烧到御书房的。
一旦到了那时候,主子交给他的活儿,他就彻底办坏了。
本想着,辅国公不出府,起码今年内是不出府的,却没料到,太子殿下前阵子才因围场的事去探望过,今天又要去一回。
可汪狗子不可能拦住李邵。
太子要是自己兴了这样的念头,汪狗子哄着劝着骗着,靠着一张嘴皮子指不定还能让殿下歇了心思。
偏那是圣上交代的,圣上说要“赔罪”。
刚御书房里具体说道些什么,汪狗子在外头没有听见,但想来不外乎那几个话题。
以太子下朝时怒气冲冲的样子,最后被圣上压着去赔罪也不稀奇。
汪狗子偷偷看了李邵一眼。
殿下的那股子烦躁情绪都摆在面上了!
圣上怎么想的?圣上怎么会觉得,殿下去辅国公府就能好好与国公爷赔罪呢?圣上到底是对殿下有误解、还是对辅国公有误解?
一连三问后,汪狗子自己都沉默。
圣上偏宠太子,这么多年了,满朝谁不知道?
哪怕不在皇宫里、而是在永济宫当差的太监都清楚。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老子看喜爱的儿子应该也是一个道理,在圣上看来,殿下肯定是听得进去好赖话、知错能改的。
而汪狗子另有那么位主子,他知道的自然比其他太监多一些,比如,辅国公与殿下之间确有矛盾。这矛盾的激化,少不了殿下的兢兢业业,但辅国公亦浇油了,还没少浇。
一个巴掌是能拍响,但两个巴掌一起拍,它更响了!
可这么响的巴掌,圣上对辅国公出的力怎么就真的看不见呢?
尤其是今日,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连他汪狗子都觉得和辅国公脱不了干系,但殿下却没有在御书房里说服圣上。
就这么让殿下去赔罪……
汪狗子心里连连叹气。
他这活儿,真的不好办!
哪怕一万个不情愿,汪狗子也安排好了马车,跟着李邵一起去了辅国公府。
到了地方,汪狗子上前敲门,等门开了,他也不摆东宫人的架子,就盼着能少一点油就少一点。
李邵踩着脚踏下来,抬眼看到徐栢匆匆迎出来,他冷声道:“我来看看徐简。”
徐栢一面引人进府,一面使人去正院传话。
安排李邵在花厅坐下,又上了茶水点心,一婆子来回话,徐栢听完,便与李邵道:“殿下,大夫刚刚给国公爷诊治好,您稍后,国公爷马上就来。”
李邵轻哼了声。
只是,这个“马上”,马了有一刻钟,都没瞧见徐简人影。
眼看着李邵面露不耐之色,汪狗子赶忙小声向徐栢询问:“大管事,国公爷怎得还没来?”
“按说从内院坐辇子过来也该到了,”徐栢轻声道,“公公莫急,我再使人去看看,应是在半道上了。”
汪狗子抿着嘴笑了下,面上客气,心里叹气。
装什么呢?
他能不知道这是辅国公故意拖延的?他不想浇油,辅国公则是想把油给殿下浇个透。
可人在别人的地盘,还真就只能被拿捏着。
汪狗子硬着头皮看李邵。
说到底,把人晾着这都是小手段,换个稳重些的、城府深些的,根本不痛不痒,毕竟殿下是皇太子,辅国公再怎么晾、也不能不露面,左不过就是两三刻钟,再过了、辅国公反而不好交代。
可偏偏殿下与稳重沾不上,这种小手段,用在殿下身上,一用一个准。
汪狗子心思活络,想了想,上前与李邵道:“许是大夫治疗着不太舒坦,殿下,小的去看看?”
李邵道:“定是装的。”
汪狗子赔笑:“便是装的,也得亲眼所见,您耐心等候,他拿腔作势,是他不敬您,您若是急了,他假的也成了真的。
您也说,他惯常会这些小动作,不止自己装,还有一个郡主帮衬着惹皇太后心疼。
您都看得这么清楚了,可不能明知是个坑、还被他坑了去。”
这话是个道理,李邵面色稍霁:“既如此,你也别去了,我就在这里坐着,我看他什么时候来。回头父皇问起来,也不是我不与他赔罪,是他又想拿捏我。”
汪狗子闻言,松了一口气,又好言好语劝了劝李邵,这才退开。
主仆两人压着声音说话,徐栢没听见几个字,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