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妃一怔,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李嵘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晋王妃心中一痛,视线在林云嫣与李嵘身上转了转,到底没舍得关窗,只起身挪步,两人坐到了小桌旁。
桌边看不到外头。
晋王妃知道,但她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就想歪着身子,去够着试着看看。
“娘娘很担心殿下。”林云嫣道。
“是,我亲生的,怎么能不担心他?”晋王妃摸了摸手上的玉镯,“我也要谢谢郡主,若不然我怕是一辈子都见不着嵘儿了。
我想送郡主礼物,可是家都抄了,我身上留着的几件都普通,远不及郡主平日用的。
况且,这个状况下,我给谁东西,都是在给人家添麻烦。”
林云嫣笑了笑。
她晓得,晋王妃不小气,情况也的确如此。
提到李嵘,晋王妃难免情绪激动些:“一朝天、一日地,王爷的一念之差,弄成如今这般田地!
我原想着,王爷把嵘儿带走,虽说不应当,但也存了护子之心。
他争来争去、最后也是替嵘儿争。
现在看来,是我弄错了!他哪里真心管嵘儿了!
但凡看顾的人上心些,也不会叫嵘儿偷跑出来、摔下山去,险些就死了!
虎毒不食子,他连累我也就罢了,他做什么害嵘儿!嵘儿才十一岁!
我只能安慰自己说,塞翁之马、焉知非福。
王爷走的是一条错的路,嵘儿跟在他身边,即便并非自愿、往后也难逃惩治。
还是逃回来好,不管将来生与死,起码他自己说出来了,能让所有人知道,他不想参与谋反。”
林云嫣听晋王妃说完,却是意见相左:“我倒不这么认为。”
晋王妃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会被反驳。
可她真心是这么想的。
是她哪里想错了吗?
“殿下十一了,他若留在王府、与您一道被抓,可不会有您这么自由,男丁就是男丁,”林云嫣说得很直接,“反倒是消失了一阵又逃回来,还能与您多些母子缘分。您看,他现在就在对面偏殿,您只要站在窗边就能看到他。”
晋王妃想了想,讪讪道:“这么说来,也是塞翁之马。”
“是福是祸,还没有定论,”林云嫣深深看着晋王妃,语气一沉,“这份母子缘分深浅,就得看殿下如何想了。”
晋王妃倏地瞪大了眼睛:“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朝中为了如何处置李嵘殿下的事,各有各的想法,”林云嫣道,“具体状况,不用我细细说,想来王妃也能明白与理解。
殿下还能留在这里养身体,既是皇太后体谅,也是圣上仁厚。
可您也说了,一朝天,一日地,明天是什么,谁也不敢说。”
晋王妃直愣愣看着林云嫣。
“知子莫若母,”林云嫣握住了晋王妃的手,语调柔和,语气却很坚定,“殿下若是真心,娘娘如何待您,也会如何待他,倘若殿下另有想法……
王妃,您先前揭穿那假身身份,皇太后十分赞赏。
夫妻虽是一体的,但也讲究大是大非,晋王所行错得太多了,也藏得太深了。
李嵘殿下若是受他影响过深,那实在太让人担心了。
娘娘让我告诉您,机会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抓的。
您说呢?王妃。”
晋王妃的手指发颤,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嘴唇嗫嗫着,眼睛懵着一层水雾,眼眶泛红。
可这一切都不能表达她的心情。
她的心,似刀割一般。
郡主的每一句话,她都听懂了。
皇太后想让郡主转述的意思,她也都明白。
正是因为太清楚,才会这般痛心。
她可以决绝舍弃王爷,王爷不仁在先,她不义又如何!
可嵘儿是她的儿子!
当母亲的,如何能舍下自己的亲儿?
“郡主,”晋王妃哽咽着,道,“我相信嵘儿,我信他说的都是真话。他好不容易才逃回来,我、我不想去怀疑他!”
林云嫣静静看着她。
晋王妃偏过头,避开了林云嫣的眼神,絮絮叨叨着一个人说了很多,全是替李嵘辩解的话。
说得泣不成声。
最后,她才又抬起头来。
“我懂,我都懂,机会是自己抓的,倘若当真……”晋王妃的声音比她的心还要破碎,“我会抓紧……”
第443章 就是只蛐蛐(两更合一求月票)
林云嫣从偏殿出来。
对面窗内,李嵘依旧看着她,眼神里透出几分好奇。
“郡主与母妃说了什么?”他问。
林云嫣道:“说了些殿下外祖家的事情。”
李嵘一愣,复又问:“外祖父外祖母他们还好吗?父王谋反,也连累到他们了,是吗?”
“殿下,”林云嫣柔声道,“连累势必会连累,眼下王妃所求的,也就是能少连累些。”
李嵘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
林云嫣又转头看了眼殿内。
她说话没有压着声,想来晋王妃能听见这几句对话。
倘若李嵘当真心生不轨,儿子与娘家,孰轻孰重,就看晋王妃的选择了。
等梳洗净面后,晋王妃重新坐到了窗下。
母子面对面,看到一脸关切看着她的李嵘,晋王妃的眼泪险些又要落下来。
“您怎么了?”李嵘没敢高声喊,好在这静心堂不算大,一字一字,嘴巴张开,从口型也能传递个七七八八。
小小少年,面上稚气未脱。
晋王妃忙挤出笑容来,回应道:“没事,母妃没事,你好好养身体。”
养身体就好。
千万不要有任何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若真的走上歧途……
一想到那种可行,晋王妃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往佛堂那儿望了一眼。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晋王妃在心中不住念着求着。
也不知道李嵘有没有看清晋王妃纠结的模样,他弯了弯眼,也笑了起来。
半个身子趴在窗沿上,只是,垂在窗内的那只手,拳头握得很紧。
另一厢,林云嫣回到慈宁宫。
皇太后招她在身边坐下,问:“都与她说了?”
“说了,”林云嫣答道,“王妃很是难过,看得出来两头为难。”
“哀家也不想为难她,”皇太后叹道,“只是人这一辈子,谁又没经历过几桩为难事呢?
鱼和熊掌,手心手背。
真到了非选不可的时候,盼着她自己能想清楚、别后悔。
哀家待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母子之情,是血缘,是本性。
天下之大,也的确有不呵护子女的母亲,但晋王妃显然不是那一种。
“世道艰难,”皇太后又道,“已经乱糟糟了,哀家就想着,能少乱些就少乱些,神仙打架,最后都是百姓遭殃。过几日,哀家也再和德荣说道说道,聪明人莫行糊涂事。”
说到这儿,皇太后压低了声音,询问林云嫣:“哀家听圣上提过一句,徐简担心李渡联合古月发难?”
林云嫣颔首。
这事暂时算隐秘。
圣上暗中发文督促几道边关隘口加强防备,却没有在朝堂上大肆讨论,亦是担心朝中还有李渡暗线。
一旦消息传开去,只会打草惊蛇。
再者,徐简想尽量保住苏昌这根线,目前看来,苏昌没有再倒戈的迹象。
“只一个西凉,就曾给裕门造成那么大的麻烦,”皇太后沉声道,“若是古月也来插一脚……”
抵御住、甚至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