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在修车。”
“他还问在哪修?”
“我没告诉他,他估计会跟别人打听。”
峰子自顾自地把当天的对话说了一遍。
“当初要不是他,你现在大学都考上了。”峰子拍着大腿止不住地惋惜。
晏桦从前打架归打架,但是上课从来不捣乱,而且他够聪明,考试每次都够重点高中分数线。
如果顺利参加中考,肯定能考上南江四中。
南江四中,省重点高中。
南江人有句口口相传的顺口溜,进了南四中,高考必定中。只要进了南江四中,一只脚就踏进大学门槛了。那像现在,挤在又脏又黑的车行里过日子。
晏桦没说话,垂眼看着地板,半响后说道:“算了。”
他除了说算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他能改变什么?
峰子却忿忿不平:“什么就算了?中考没参加是一回事,你手上的伤又是一回事,那么长一条疤,运势都给毁了。之前算命的说你可是富贵命。”
其实还远不止这些,但是峰子不知道,晏桦也不想说。他只是针对最后一句说:“你还真信算命的呢?”
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不可能是富贵命。
没在小时候被周立伟一脖子掐死,已经算他命大了。
峰子冷哼一声,“运势你懂不懂啊?运势毁了多少钱都不够赔的。”
晏桦只是摇头轻笑,并不想再提之前的事情,对他而言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
他没有时间陷入回忆里痛苦挣扎,他得好好活着,向前看,带着江野一起往前走。
峰子打抱不平:“你这人,就是脸皮薄,我要是你,我就赖他家门口,不赔个十万八万我就不走了。”
江野突然开门进来问:“峰子哥,你要赖谁家门口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我们之前同学。”
“怎么了?”江野放下书包好奇道。
“不是我的事,是你哥。”峰子指了指在沙发躺着的晏桦。
提到晏桦的事情,江野好奇心更重了,“桥哥怎么了?”
“赔十万八万吗?”他以为是在说车行的事,紧张兮兮地问道。
“什么呀,你这听的什么话,乱七八糟的。”峰子满脸嫌弃。
“我在说裴青鹰。”
“裴青鹰是谁啊?”
“就是我们之前同学。”
峰子正愁没找到说话的人,见江野搭腔,来了兴趣,义愤填膺道:“我跟你讲这王八蛋的事。”
晏桦放下游戏机,沉下脸对着江野和峰子说:“你作业做完了吗?”
“你店里生意不做了?”
“你们两很闲吗?”
一直沉默的晏桦突然灵魂质问,对面的两个人一致摇头。
“跟小野说说呗,又不耽误什么时间。”
晏桦瞥了一眼峰子,似乎找到了江野学习下降的根源,“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天天教他些乱七八糟的,不然他学习怎么会下降?”
“诶,你这说话就没良心了。”峰子将矛头转移到了晏桦身上,也就没了给江野讲故事的心思。
晏桦抬头示意他回房间,江野就算再想听也只能乖乖回房间写作业。
不说拉倒,他到时候自己问峰子。
略略略。
江野在卧室关门前,调皮地扒着眼皮对着客厅的晏桦做了个鬼脸。
晏桦摇头无奈笑道:“这小兔崽子。”
江野小升初考试两天,第二天结束的时候,晏桦特意去校门口接他。
“桥哥!”江野小跑到晏桦面前,气都还没喘匀。
“怎么这么急。”晏桦笑着伸出手替他拨开额前的碎发。
“怎么样?”
江野接过晏桦手中已经拧开瓶盖的水,喝了一口道:“都做完了。”
“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除了海鲜?”
“对。”
除了过敏不能吃,其他江野都可以吃。
“晚上吃烧烤,胖子和润平要过来看你。庆祝你考试结束。”
早些时候胖子就给他打过电话,这些天车行正常开业了,之前闹事的见晏桦走了也都散了,总归都是江成找来的人,他们俩也算有空,请了两天假来看看晏桦。
四人找了附近的烧烤店坐下,晏桦将菜单递给江野,“想吃什么自己选。”
胖子和润平都有些日子没看见晏桦了,三人一个寝室四年,这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王润平财大气粗道:“本来说请你们吃海鲜自助的,新开的店,里面的生蚝手掌这么大一个。”王润平兴奋地用手比着,“上次我和胖子去吃了一次,撑三天。”
胖子忙着鼓捣随身听呢,听到王润平的话也起劲道:“真的可大了,海鲜都是现捞现吃,晏哥你不在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润平请客。”
南江内陆地区,能吃到新鲜海鲜价格都是极其贵的。晏桦不禁好奇道:“你最近发财了?”
王润平翻着手机盖道:“不就是那回事吗?”
“你又去赛车了?”晏桦皱着眉头问道。
王润平摸了摸下巴,“偶尔一次。”
晏桦向来是对非法赛车极其反对的,说好听点是赛车,其实就是赌车。之前有他在劝着,王润平还算收敛,这人一刚走,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一把。
江野拿着菜单观察着晏桦的神情,胖子则放下随身听打圆场道:“小野你点好没,我要饿死了。”
“我看看有啥。”
“三十个羊肉串,二十个牛肉串,十串猪脆骨,四串鸡翅。”
“这不够啊,再来点。”胖子活跃着气氛道。
“烤鱼要不要?”
晏桦也不想坏了气氛,对着江野轻笑道;“不要海鱼。”
“想也没有,都是鲫鱼。”胖子吐槽道:“刺多得很。”
“啤酒来一件。”
“我们四个够吗?”
胖子握着菜单询问其他人意见。
“小野不喝。”晏桦提醒道。
“小野你居然不喝酒?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对瓶吹了。”王润平对此很惊讶。
晏桦皱眉嫌弃说:“你们能不能教他点好的?”
“行行行,当我没说。”王润平双手举起立马投降,“小野是未来的大学生,跟咱们这种社会底层不一样。”
胖子也拍了拍小野肩膀感叹道:“好好学习。”
“你哥真是年纪轻轻又当爹又当妈,我亲爹管我都没这么上心。”王润平略有些羡慕地看向小野。
“我现在当你爹也来得及。我不嫌弃。”晏桦夹起一颗花生米不要脸地说道。
众人说归说,闹归闹,私下里玩得再混蛋,每次到江野面前都要装作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无关其他,只因为晏桦实在太护犊子了。
明明自己都生活在步履维艰的泥潭沼泽中,还非要把这个不沾亲不带故的弟弟精心呵护成温室里纯真无害,不必遭受风吹雨打的花朵。
可倘若天生坏种,又该如何?
酒桌上零零散散摆了些酒瓶,江野趁着晏桦意识还清醒,提道:“桥哥,我明天要出去。”
“去哪?”晏桦握着酒杯,眼神迷离地问。
“去我爸那。”
“去干嘛?”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晏桦的话有点多。搁平常他是不会问这些问题的。
江野也没想到晏桦会问这个,之前说要出去,就直接出去了,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晏桦仰着头灌了一口啤酒,一丝酒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到修长的脖颈,最后钻进衣领消失不见。
“去吧,早点回来。”晏桦最后还是没有追问。
毕竟人家才是亲父子。就算以后江野跟他爹一起生活也是理所应当。
况且监护权还在江成手里,以后转学也是晏桦无能为力的事情。
晏桦宽慰着自己,可是心里却还是堵了块石头。
他们都有家人,除了自己。
晚上胖子和王润平都挤在晏家,他们俩睡晏桦的大床,晏桦和江野挤在江野的床上。
“你长大了好多。”晏桦躺在床上感叹道。现在两个人睡在一起已经有些拥挤。
“可是我还没有桥哥高。”
晏桦说:“你都不一定能长我这么高。我可有一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