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个屁啊,保险都没给我妈买一个,全是自费的。”王润平越想越气,恨不得把那杀千刀的老板拉出来揍一顿。
“你没事多回去照顾你妈,店里有我在呢。”晏桦劝慰几句。
王润平拍了拍晏桦的肩头,“店里生意好,我不得多赚点钱,没事的,我妈手术都做了,你也别担心。上次你去我家买的补品,我妈都还没吃完呢。喊你有空去家里吃饭。”
“行。”晏桦应道,“照顾好阿姨,缺钱跟我说。”
王润平躲闪其词,含糊地应了一声。
晏桦听着周围人声嘈杂,默默看着远处的落叶一片片坠下,心底隐约感到不安。
这批零件果然有问题。
全是翻新件,还是极其低劣的翻新件,有些配件之前都存在着变形的痕迹,重新喷漆当做原厂件来卖。
这要是用在客户车上,他们这店都不用开了。
今年赚的钱,一下全赔进去了,血本无归。
晏桦坐在办公室内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账本,一言不发。
胖子猛地推门进来,“人跑了,润平去报案了。”
晏桦呆坐在办公室,狭长锐利的凤眸中此刻布满了倦意,眼圈泛着疲惫的红血丝,他阖了阖眼,冷静的情绪占据了上风,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胖子,没有说话。
胖子无措地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哎。”
“润平,哎,润平这次也是糊涂,被人坑了。”
晏桦的脑子突然在这一刻顿觉清明,仰着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视线是晕的,思维却异常的清新,微微蹙眉,用着极其平静的语气说:“我记得上次润平妈在厂里出事住院,他钱不够,我们几个人凑了钱,结果还是差一万块手术费。”
胖子猛地抬头听着晏桦提及此事。
他一点又一点补充着细节:“后来我说我去银行取之前存的定期,结果他接了个电话后说他借到了,不用我去取了。”
“过几天他就介绍了个新的供应商给我,说是他的发小。”
晏桦看着刚好推门进来的王润平,目光审视对方,不由得重新打量着这位认识了八九年的朋友。
“那一万块你从哪借的。”
他声音又轻又平,根本不是疑惑的语气。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一刻,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胖子瞬间明白了,二话不说朝着王润平就是用力地一拳,“你这个王八蛋他妈的吃回扣!”
王润平脚步趔趄,因着这一拳的力道退了好几步,他无力地承受着胖子的斥责和拳头,并未还手。
“王润平你还是不是人?”
胖子脸因为愤怒而不断抽搐,狠狠地拽着王润平的领口质问。
“晏桦的钱你都敢吞,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
“你妈住院他忙前忙后,又是垫钱又是联系医生,还有你玩机车,参加比赛,不都是晏桦在帮你改车?”
胖子没想到认识快十年的朋友,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气得破口大骂。
晏桦起身拉开两人,胖子松开手喘着气,王润平无力地滑倒地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胖子一拳,此刻已经青肿,把头埋在膝间。
“对不起。”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抽泣声,“晏桦,真的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那批货有问题。”
“如果有问题我绝对不会让你拿的。”
晏桦冷眼看着王润平,眼中情绪冷漠。
他又被背叛了。
“我确实拿了一万块的回扣当手术费,可是我真的没打算坑你啊,晏桦。”
“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的,当时我们对接的供应商涨价了,我发小刚好做这一块的,他跟我说,只要让你拿他的货,他就给我一万,店里也能找到便宜的供货渠道。”
“对不起,晏桦,真的对不起。”
王润平几乎是嘶吼地喊出最后一句话。
晏桦没理会他的解释,决绝道:“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从来不会给背叛者第二次机会。
王润平扶着膝盖缓缓起身,身形晃动,在出门前回首垂下头保证地说:“小桦,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这笔钱我一定会补回来的。”
王润平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孤儿寡母,也没有攒钱的习惯,根本拿不出钱补晏桦的亏空。
胖子气得要死,破口大骂:“你赶紧滚,别逼我们报警,一万块的回扣够你判了的。”
晏桦没把这句话当回事,看都没看润平一眼,翻了翻账本,看着上面各种支出收入,最后将手指点在最后一个数字。
白忙一年。
胖子一向都是听晏桦的安排,如今看他一直沉默地翻着账本,不禁问道:“晏哥,后面咋办啊?”
“慢慢干呗,会好起来的。”
店还在,人也还在,都会好起来的。
晏桦轻声安慰胖子。
话虽如此,但晏桦心里其实比谁都要心疼那笔钱。
辛辛苦苦一年就这样打水漂了。
心里再烦,但还是强撑着安慰别人。
如果他都乱了,其他指望他的人又要怎么办?
胖子走后,晏桦一个人在办公室待了很久,直到四中晚上放学江野自己先回来了。
“桥哥。”江野走进办公室说,“王润平的事我知道了。”
晏桦啧了一声,一下就猜出来是说的了,嫌弃道:“他们两个嘴可真够快的,两个张大嘴,不愧是堂兄弟。”
“你还让我不要给人家起外号,你自己还起。”
晏桦强词夺理,“我这不是起外号,我这是实事求是。”
“一转眼就跟你说了,不是大嘴是什么?”
“难道不是他们俩说的?”
江野承认了:“确实是胖子和张文明说的。”
晏桦故作无所谓:“那不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江野顺手拿起桌上的账本问:“那什么是大事?”
“当然是我们小少爷的事才是大事。”
“钱慢慢挣总会有的。”
江野嗯了一声,还是担心那笔钱,尤其这是晏桦的钱。
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晏桦躺在又黑又脏,沾着浓浓汽油味的地板上,没日没夜修车赚出来的。
“警察怎么说?”江野问。
“人都找不到,能怎么说。”晏桦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别担心,咱家还有钱呢。”
“别瞎想,好好上学。”
晏桦庆幸在店铺刚回本的时候,就把江野存折的钱垫上了。不然真要把小野老婆本给亏进去。
江野却想着下个月发工资的事,晏桦重新买零件后,他手上已经没现金了。
王润平自从上次从店里离开后,小半个月一直都没再见过面。
晏桦这天前脚刚送走客户,后脚电话就响了。
“喂,小桦啊。”电话里传出虚弱担心的声音,来电的人是王润平妈妈。
“王姨,怎么了?”晏桦态度平常。
“小桦,阿姨本来是没脸给你打这个电话的,润平的事我都知道了。”王阿姨哽咽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
“阿姨没教好他,对不起你啊。”
“他这孩子也是为了我,一时糊涂。”
晏桦知道润平他妈没事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此刻听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低声给自己道歉,心中也不是滋味。
“没事阿姨,都过去了。”
“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王阿姨不安地说:“润平前几天出门前,跟我保证一定会把亏空的钱和医药费赚回来的。”
“可是他一下子哪能弄那么多钱啊,我担心他又做什么傻事,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就这一个儿子,阿姨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你了。”
王阿姨最后说话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啜泣,央求着晏桦帮忙打听打听,千万不要让润平做什么傻事。
挂掉电话后,晏桦就给王润平拨去了电话,果然没人接。电话都关机了。
胖子也凑过来问:“怎么了,晏哥?”
“王润平,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晏桦眉宇之间满是急躁。
胖子被问得一愣,“我也不知道啊,他咋了。”
“有谁能联系上他吗?”晏桦翻着手机电话簿问。
胖子摇着头,一问三不知,他一向只知道听晏桦的安排,晏桦要是没主意,他也不知道如何办。
张文明也担忧地说:“润平哥不会为了钱做什么傻事吧?”
其他员工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晏桦,“王润平能去哪啊?”
“我怎么知道?”
晏桦被问得烦躁无比
所有人都来问他,所有人都期望从他身上得到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