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能去问谁?
谁能告诉他答案?
他又不是神,什么都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他今年也才二十三岁啊。
江野今天放了一天假,本来在会客室写作业,听到外面的声音走出来,只见晏桦被店里员工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给不出一个靠谱的建议,听得人只皱眉。
胖子举着手机道:“我给建设车行那边也打电话了,都没见过润平。”
张文明本就不认识多少人,此刻更是给不出什么建议。
其他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他们都帮不了晏桦。
江野安静地回想着王润平的之前提过的各种事情,在记忆里翻出一件事。
“桥哥,我记得前段时间王润平说宗远的赛车场被卖后,有一个老板接手了,经常组局地下赛车,他会不会去这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晏桦终于在繁琐无章的思绪里,听到了最有用的一条线索。
自从宗远去加拿大后,那块地就被卖出去了。
听说最近又被一位爱玩车的老板接手了,这位老板早年跛脚,如今只能看着别人玩,因此经常设一些地下机车比赛,奖金丰厚。
如果王润平想要快速筹到一大笔钱,只能来这。
晏桦匆匆赶去,江野不放心他一个人,跟在一边。
还没走进那扇紧闭的大门,两人已经听到机车此起彼伏的轰鸣声。
声音震耳欲聋,令人胆颤,隐隐透露着不安的气息。
看台上的人并不算多,毕竟这只是一场小型的私人比赛,但也挡不住观众激动的情绪,一时之间沸反盈天。
晏桦和江野在看台上努力搜寻着王润平的视线。
随着号令枪响,赛道上的数名机车手宛如离弦之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江野问道身旁的人:“今天比赛的有谁啊?”
“不知道啊,你自己去找名册。”周围人的视线停在赛道上,对于江野的问题十分敷衍。
“名册在哪?”
旁边的大哥指了指观众席前排,“那,你去问。”
“多谢。”
晏桦和江野顺着台阶走下前排,那正好有几个负责比赛,穿着马甲的工作人员。
“请问下今天比赛的机车手里有没有一个叫王润平的?”晏桦询问着工作人员。
这些比赛都不算是正规的职业比赛,因此章程显得格外混乱。
一切的安排都只是为了满足老板的私人爱好。
“叫什么?”
“王润平,三点水的润,平面的平。”晏桦视线瞥过赛道,着急地询问。
工作人员随手指了下,“十八号,就是王润平。”
赛道的速度晏桦再清楚不过了,这谁能看得清十八号是谁。
但是总归是有王润平的消息了。
江野在旁边安慰说:“桥哥,别急,找到人了。”
“嗯,我去给他妈打个电话,让她别担心了。”
晏桦站在看台上边,掏出手机正打算给王阿姨说一声,可是还没等他按下绿色的通话键,人群中就传来一群骚动。
“卧槽,出事了!”
晏桦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一辆红色机车弯道侧翻,接着被后面紧跟的车撞了个正着。
两车相撞的惨烈画面映在晏桦眼中。
那辆车晏桦再熟悉不过了,为了润平,晏桦改装过很多次,各个零件他甚至比润平还要熟悉。
两辆车缠在一起,其中一名机车手被撞出去数米远,重重地跌出赛道。
“哪个车手?哪个车手?”晏桦的心顿时揪起,不死心地重复地问道到底是哪个车手。期望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好像是十八号和二十号。”人群中谁应了一句。
晏桦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怎么会是十八号?
赛道上因为这一事故而紧急暂停,晏桦扒开人群想要去看清楚到底是不是王润平。
场上处处混乱成了一片,人群蜂拥离开,无序混乱,本就不正规的比赛,因为这场意外乱成一片。
江野紧跟在晏桦身边,晏桦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赛道边。
“桥哥,你别去。”江野拉着晏桦不让他冲动,“现在赛道还有车,你去了有危险。”
但是晏桦却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视线死死地盯着赛道上的那场车祸。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而来,人群疏散开,在受伤的机车手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晏桦终于看清了。
沾着血的号码牌上写着18。
18号不一定是王润平,那个工作人员看着就很不靠谱,说不定他把名字看错了。
18号怎么可能会是王润平?
晏桦脑子里极力地去否认着18号就是王润平的事实,可是当对上头盔下那双熟悉的眼睛时。
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润平,没事的,润平。”晏桦不知道怎么到底挤到人群里的,他用着颤抖的声音不知道在安慰王润平,还是在安慰自己。
王润平身上入目可见都是血,护具早就不知道被撞到哪里去了。可能一开始他就没准备好这些。
“小桦……”王润平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抓着晏桦的衣角。
晏桦用力攥着王润平的手,机械地重复道:“没事的,润平,一定会没事的。”
王润平身体动都动不了,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就,就差一圈。”
就差最后一圈,他就能跑完全程,拿到奖金,填补晏桦的亏空,自己拿的回扣,以及残疾母亲的医药费。
“对不起啊,小桦。”最后还是没能填上你的损失,还是坑了你这么多钱。
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的信任。
王润平最后的声音又虚又轻,却重重地砸向晏桦心底,留下一个怎么都抚不平的坑。
救护车扬长而去,晏桦却呆滞地留在了赛车场上,低头看着手上残留的血迹,久久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王润平的血。
“桥哥。”
因着这一声音,晏桦僵硬地回头,面色惨白,不见血色,眼底是江野从未见过的茫然无措。
医院走廊内,王润平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晏桦却像一座沉默的雕像,困住了自己。
一万块。
就一万块。
王润平就因为一万块钱死了。
晏桦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结局。
如果他不赶润平走,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应该好好跟润平说的,告诉他钱可以再慢慢赚。
那些亏空和回扣他都可以不在乎的,只要润平活着就好。
他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和愧疚,仿佛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自己。
“桥哥,吃点东西吧。”
自从王润平出事后,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还是依然惩罚自己做得不够好,王润平用自己的死永远道德绑架了晏桦。
江野甚至有点懊悔,他应该早点从办公室出来帮晏桦一起想办法,找到王润平,说不定他就不会死,晏桦也不会这么痛苦。
他没有办法同情这个曾经背叛过晏桦的王润平,但是他的心绪会被晏桦的悲伤和痛苦所沾满。
晏桦也不是江野,做不到冷眼看着王润平死在自己面前。
“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晏桦起身朝卧室走去,浑身卸力躺在床上,眼神涣散地看向天花板。
对不起啊,小桦。
王润平生前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困住晏桦的咒语,不断在他脑子里自虐地回响。
客厅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晏桦逃避地装作没有听见。
江野拿过手机按了通话键,是胖子。
“喂。”
“小野,怎么是你?”
“把电话给你哥,我有事跟他说。”胖子语气悲痛,重重地叹了口气。
“桥哥他精神不太好在休息,什么事你跟我说吧。”江野瞥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的晏桦,追问着到底是什么事。
晏桦半睁着眼,失神地看向握着手机走进卧室的江野。
“谁的电话?”
江野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晏桦的手,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到晏桦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