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师父,怎么了?”十九问道。
晏桦将手机放在江野耳边,还不忘打开免提,确保自己能听到和蚂蚁的通话,“你说吧,让蚂蚁明天不要搬家。”
他的动作清晰有逻辑。
如果不是现在正坐在江野腿上一本正经地讨论蚂蚁搬家的事情,江野真的会有一丝怀疑晏桦到底有没有醉。
江野尴尬地握着手机,在晏桦灼热的视线下,硬着头皮道:“是我。”
“哦哦,小老板,怎么了?”
“是不是师父出什么事了?”
十九焦急地问道,不然怎么会是小老板打电话过来。
甚至听筒里还有十七的声音,挤进来问道:“师父怎么了?”
江野解释道:“没什么事,你们别担心。”
晏桦见江野半天说不到正题,催促道:“快说啊。”
十七问道:“怎么了,小老板?”
江野搂紧晏桦,让人紧紧贴着自己胸膛,增添一些勇气道:“你们不要搬家。”
“啊?”十九和十七都愣了下。
“我们没打算搬家啊。”
在店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晏桦的脑袋搭在江野肩头,侧耳听见了听筒内的回答。
“他们说他们不搬家。”晏桦尾音都充满雀跃。
“那明天会下雨吗?”
十九和十七在汽修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深深的茫然。
十七脑子反应更快一点,回答道:“天气预报说,南江明天有小雨。”
“你们不搬家为什么还有雨?”晏桦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十七赶紧改口道:“那不下雨。”
晏桦这才如愿,“好。”
他拉开和江野的距离,坐直身体对着面前的人道:“你快说谢谢蚂蚁,要有礼貌。”
因为距离远,十九和十七没听到这句话。
他们只能听到江野认真地对着听筒道:“谢谢蚂蚁。”
“蚂蚁?”两兄弟不理解。
晏桦对于江野敷衍的答谢很不乐意,不够有礼貌,又补充道:“你要和他们说清楚谢什么。”
江野捏着晏桦掌心,头上那撮呆毛又翘起来了,看着一本正经却又可爱要命的晏桦,之前那些尴尬一扫而光,晏桦现在让他去死,他都可以,于是非常乐意地对着听筒道:“谢谢蚂蚁明天不搬家。这样就不会下雨了。”
“额……不用谢。”十九愣了下道,推测两人可能是喝醉了,毕竟晚上打电话的时候正在酒吧玩。
“嗯,我挂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店里还要开门。”江野交代道,冷静地挂掉电话。
晏桦这才放心,满足地喟叹道:“明天不会下雨了。”
“是啊。”江野担心晏桦知道不下雨后,就要从他身上下去,紧紧箍住他的腰,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江野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着迷地呢喃道:“桥桥。”
晏桦嗯了一声,没有想起不下雨就不用抱了,垂着眼,玩着江野脖子上的平安扣吊坠。
“我也有一个,和你的一模一样。”晏桦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摸,却是空荡荡的。
自从高二江野从家里离开那次,晏桦就再也没有带过平安扣了。
那两枚平安扣都被江野认真保管着。
晏桦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沮丧道:“我的丢了。”
“没有丢。”江野哄道,他的眼底像是一轮幽深的漩涡,只等着晏桦掉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晏桦困惑问道:“那我的去哪了?”
江野按了按晏桦后腰,让人靠近自己,轻声道:“在我这里。”
“桥桥要戴上吗?”江野试探问道。
晏桦点头,“戴上。”
江野伸出手从包里掏出夹层内那枚小小的平安扣,给晏桦戴上,动作认真庄重。
不过这枚不是晏桦之前佩戴的,而是江野的。
晏桦自己的那枚,现在在江野脖子上。
“为什么在你这里?”晏桦似乎忘记了和江野吵架的事情了。
“因为你当时生气,所以把平安扣还给我了。”
回忆起当天的场景,江野还是无法避免的心绞难受。
晏桦不断追问,“我为什么生气?”
江野将晏桦的脑袋贴近自己心口处,让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颗只为他跳动的心脏。
这是晏桦第一次清楚感受江野的心跳声,藏在皮肉下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跳动,似乎和自己的心跳是同频率。
晏桦甚至认为两人病态地共用一个心脏,彼此依靠对方生活,同生共死。
江野带着浓浓的,无法化开的悲伤情绪回答道:“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生我的气。”
“你骗我什么了?”晏桦窝在江野怀里,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手中还攥着那枚平安扣。
江野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在信仰的神明面前,献祭自己的心跳,忏悔曾经的过错。
“我故意在你路过的时候,让别人欺负我。”
江野停顿了下,环住晏桦,紧紧将人拥在怀里。
“我装可怜,耍心机,希望你能带我回家。”
晏桦靠在江野怀中,耳边是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当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连心跳似乎都染上了悲伤的意味。
他艰难地思考这个答案,问道:“为什么要带你回家?”
“因为我没有家了,江成破产,家暴,亲戚朋友躲着我,没有人在乎我。”江野语气平缓,静静诉说那些久远的经历。
“我只能来找你了,哥哥。”
江野走投无路,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晏桦身上,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哥哥。
晏桦蹙眉,思绪打结,许久后慢腾腾地说道:“我会去看你的。”
江野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
晏桦被江野抱得很紧,他只能看着面前人下巴说话,他不喜欢这样说话。
于是从江野怀里起身,直视着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会去看你的。”
“什么时候去看我?”江野喉结轻微滚动,忐忑却又欣喜地问道。
晏桦因为酒精的作用,反应有些慢,在一团乱麻的记忆里努力搜寻着1999年的记忆。
江野耐心地等着晏桦的回答。
许久后晏桦才整理出一句完整的话,“大年三十。”
“二十九回去,三十去看你。”
江野眼神中多了几分期许,眼眶发酸,强忍着问道:“为什么要去看我?”
晏桦的思绪也飘回1999年。
“看看你。”
晏桦皱着眉头,努力使自己的话足够完整。
“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当时确实有这个想法,不只是因为周立伟死了,家里没人他才回去。
他还记得有个叫江野的小孩。
他想等回家后去找刘主任问江野住哪里,去看看他过得怎么样。那个在车祸中和他一样失去至亲,还喊过他哥哥的小孩。
不然他大概率还会和1998年一样留在建设车行的宿舍一个人过完新年。
也因为他一直记得江野,所以能听出江野的声音,救下他。
江野攥着晏桦腰的手不自觉捏紧,心口又热又涨,“如果我过得不好,你会带我走吗?”
晏桦有了一丝迷茫,认真地判断十七岁那年的自己会不会带江野走。
如果看到了被家暴,没饭吃,流落街头的江野。
许久后,晏桦轻轻点头,小声却肯定道:“会。”
简单的一个字填满了江野心中的所有空缺,他曾经以为只有自己卑劣,故意设计才会有那一场重逢。
可是现在晏桦告诉他,三十那天会去看他,会带他走,就算没有那场圈套,也会带他回家,带他过新年。
他不需要任何心机。
他只要是江野,他的哥哥就会来救他。
江野将头埋在晏桦脖颈处,牢牢抱住自己的救赎,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仍由眼泪夺眶而出、
晏桦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好说话的人会突然哭出来。
还哭得这么伤心。
“你别哭。”晏桦无措地抚着江野发顶安慰道,“不要伤心。”
江野止住眼泪,哽咽道:“我没有伤心,我只是高兴。”
高兴就算没有那场圈套,晏桦也会来救他,走进他的生活,成为他此生唯一信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