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我带阿菡先回去了,二伯母那边我们也不计较了,免得二哥哥为难,”许菁就跟看不到屋子里压抑一般,有条不紊地说完,在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后,才牵着许菡的手出了正堂。
只剩下婆媳两个,安阳侯夫人掀起裙子跪在了老夫人跟前,面色平静,“母亲,二弟妹的话儿媳可以认一点,但却不是她说的那般残害侯府子嗣。”
“你说。”
长房这么些年一个庶子都没有,作为婆母,她自然调查过,虽然没查出来什么,但若说大儿媳毒害子嗣,也没有。
不过,方才老二媳妇那么信誓旦旦,有所把握,让她也犹疑自己之前没查出来。
当然,安阳侯老夫人生气,却是另有因由。
这些年,不仅长房没有庶子,除了三房许成温无妾无红颜只正妻一个,自然无庶出,二房庶子庶女俱全,但王氏没注意到,现在许成泰这一辈也没有庶子了。
与其说王氏曝出安阳侯夫人残害侯府子嗣男丁,倒不如说是安阳侯老夫人自己做了这事。
跟安阳侯不同,敬重发妻,虽有宠爱的妾室,比如许如容的姨娘,却不会越过正妻,看重嫡脉,老安阳侯却是个荤素不忌的。
安阳侯老夫人也曾是温婉的性子,只是她进门前,老安阳侯就让身边的通房生了庶子出来,后头又有心头好的妾室生下庶子,养大了妾的心,图谋世子之位,对还是幼童安阳侯的许成茂下毒手,推他下水池。
为了确保自己儿子利益,安阳侯老夫人索性将当时不安分妾室的庶子用手段以各种意外弄死了,最后留了一个还算是安分的妾室庶子,以免被人诟病,却到了快成年时却是死在了山匪手中。
至于老安阳侯的那些姨娘们,在老安阳侯去世后,若不是给了放妾书让其所出的庶女接去养老,就都被安阳侯老夫人送到庄子上派人看管养老了。
若不是安阳侯老夫人后来改了温婉性子,手腕铁血,这侯府不定如何光景,断没有如今安阳侯府的清净。
这些旧事,许菡自然不知道,许菁和许蕴等人却是知晓一些。王氏也知,但她只想着扳倒安阳侯夫人,忘记了,或者说她没那个脑子去想。
第103章
“母亲,虽然我不是善嫉之人,只是有了阿蔚之后,我就没法跟以前似的看着侯爷再有更多庶子,”安阳侯夫人知道自己若是不坦白实言,自己就要背上残害子嗣的罪名。
侯爷那里不提,她现在只希望婆母与她一般同为嫡母能谅解她所为。
“所以,早年我便托了娘家那边,寻了一个会看人生养,会调理生男女的婆子,放在我院子里,并非二弟妹说的看怀孕后的胎向,。只是,这婆子也不是十分把握,文姨娘就怀上了男胎,只是文姨娘当时顾着争宠,孩子风寒也不精心照顾,才没了。至于二弟妹说的荷姨娘那个孩子,是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当时连太医都请了,是病故。另一个凤姨娘是争宠,怀了孩子也无所顾忌行房,才落了胎。”
安阳侯夫人娘家家风清正,虽厌恶庶子,可也做不来谋害子嗣的事,有伤天和,不过,若是那些个姨娘对她的孩子出手,她届时未必不会反击回去。
后来,安阳侯上了岁数,许蔚也成长起来,后院姨娘也都掌控住,没人再能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安阳侯夫人便将那婆子送回了娘家。
所以,早年贺御史府上还有庶子,后来庶出的渐渐就少了,反而媳妇们在婆子调理下,多生嫡出男胎。
后面这些,安阳侯夫人自然不会说出来,但老夫人若有心去查,也会发现。
“儿媳知道,我这般有违嫡妻当大度,为夫君开枝散叶的本分,请母亲责罚,”安阳侯夫人说完,便静静地垂头,不再辩解。
良久。
安阳侯老夫人伸出胳膊,将安阳侯夫人拉起来,“起来,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安阳侯夫人眼睛微热,咽下哽咽,柔声道:“是,母亲。”
王嬷嬷一直陪侍一旁,听完侯夫人一番话,心中也是五味陈杂,帮着安阳侯夫人把裙摆跪下弄皱的裙摆拉了拉。
都不容易啊,看着嫁入高门的嫡妻光鲜亮丽,可背后的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即便不是高门妻,只一般官员商户,可作为正妻看着夫君宠爱其他女子生下子嗣,甚至还要跟自己的孩子争夺家产爵位,再遇上宠妾灭妻之类的夫君,更难为。
自家老夫人当初可比侯夫人日子艰难多了,侯夫人这些手段也温和多了。
外面小丫鬟们听不到里面老夫人与夫人说了什么,只后来隐隐听到些许呜咽声,很淡很轻。
有大丫鬟听到方才王氏所言的,有人不免猜测,莫非二夫人所言为真,侯夫人被老夫人训斥?
若当真是那般,侯夫人的位置只怕要不保,残害子嗣可不是小事。
但能在松鹤院当差的,都是拎得清的,便是心中猜测,也没敢明面上议论,私下里却未必。
二房这边,许蕴不解地看着王氏,“母亲,您从哪里听来的那些话?这种事,不管真假,您怎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王氏冷笑一声,“不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你大伯母才是最恶毒的那个就行了。看看方才在你祖母那,我一提这事,她脸色就变了,可见我说的都是真的。看她平日里总一副高傲端方模样,背地里却干这等恶毒事,这下看她日后还怎么在我跟前摆谱。”
王氏想到,接下来安阳侯夫人就要倒霉,便忍不住畅快地笑起来。
许蕴捏了捏鼻梁,“母亲,别别笑了,您说的那些未必是真事。倒是祖母处,您就没发现她老人家不高兴了吗?”
“这关你祖母什么事,”王氏还没反应过来。
她身旁的梅嬷嬷却一下变了脸色,“二夫人……”
糟了,她好像忘记了老夫人名下的庶子也都没有存活的了。
“怎么了?”王氏还没想到,随意地看了梅嬷嬷一眼,见她脸色十分难看,“有话就说。”
梅嬷嬷小心地看了许蕴一眼,“老夫人可能……”
她吞吞吐吐,好大会儿说不出来,王氏不耐烦了,“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许蕴看着母亲这个心腹嬷嬷,想到之前许菁与他说过的母亲身边之人,没有说话。
梅嬷嬷总觉着二公子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对,但王氏催着,只能微微靠近她小声道:“二夫人,老夫人也曾经有过庶子。”
她没敢说多了,只悄悄提醒一句。
王氏不蠢,很快就想到了她姑母当年可是处理过好几个庶子,脸色一变,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还记得,当年自己还是姑娘时,母亲说过她姑母心狠手辣,容不下庶子,都被她害死了,留了一个遮人耳目等成年后也给弄死了。
她当初还不相信,觉着姑母那么温和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些事,但后来进侯府,自己也做了母亲和嫡母后,才觉着母亲当初说的恐怕都是真的。
王氏大惊失色地站起来,“这可怎么办?你祖母该不会以为我也说她了吧?不行,我得去跟姑母解释一下,我说的是大嫂。”
她很清楚,自己能在侯府过的滋润,多靠自己是老夫人的侄女,若是得罪了姑母,那以后她就少了一个大倚仗。
许蕴忙拉住她,“母亲,先坐下,您现在过去,祖母那只会更生气,祖母才说了让您禁足,不出院门。现在,母亲跟儿子说,到底是怎么知道大伯母那些的?”
“说什么说,不就是打听到的吗?虽然你大伯母做的隐蔽,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梅嬷嬷就打听到了她娘家那边露出来,能看男胎女胎,男胎就提前灌了药落下来,你大伯的庶子都叫你大伯母给落了。”
许蕴觉着这太过无稽之谈,看向梅嬷嬷,“梅嬷嬷可有证据?”
梅嬷嬷哪里来的证据,她只是根据打探到的只言片语加推测,这种事就算是似是而非也能有杀伤力,就算拉不下侯夫人的地位,二夫人可以就此要些管家权来就达到目的了。
被许蕴这么一问,梅嬷嬷讪笑了下,“二公子说的,老奴也不是那差爷,都是咱们后宅隐私,能打探出来这些就很不容易了。要是侯夫人没做这等类型的事,自然清白,可二公子也知道大房的一些情况,侯夫人显然不清白。御史府那边可是侯夫人娘家,那边打探来的消息该是能信是真。”
她这些话,说的有些模糊,王氏对安阳侯夫人有怨恨,又不理智,被梅嬷嬷微微一撺掇便会上套,许蔚本就对梅嬷嬷起了提防,哪里看不出来这奴仆的奸猾。
许蕴也是定得住的性子,看出梅嬷嬷不对劲后,先按下让她出去。
他细细地问了王氏如何生出想要查许菡八字与自己相冲,又是怎么想到去御史府那边打探侯夫人的事后,便琢磨出了其中的一些要点。
他知道母亲心性不稳,有些狭隘,但没想到还这么容易钻牛角尖,居然把自己定亲了周雅蓉的事,怨恨到了许菡和侯夫人身上。
“母亲,若是您想怨儿子定亲,该是怨我跟祖母才是。这亲事最后是我点头,祖母做主为我定下的,阿菡只是认识了雅蓉,大伯母是按祖母吩咐行事,”许蕴觉着母亲这想法实在偏执。
“况且,我觉着雅蓉的性子才适合我,我也想要这样的女子为妻,您若不满,该是对儿子我生气。”
王氏哪里舍得往儿子身上生气,她偏心眼地觉着都是许菡引着安阳侯夫人,两人往老夫人跟前介绍周雅蓉跟儿子定亲,迁怒她们。
许蕴没跟王氏说梅嬷嬷在里面撺掇她,与王氏分说明白,又搬出来许成泰来说了一番后,见王氏有所松动,便叫丫鬟服侍着王氏先休息会儿,“母亲歇会儿,想想儿子方才的话,我往祖母处去看看。”
王氏忙道:“你快去,帮着母亲解释下,我真没说你祖母的意思。”
看着还在纠结这个的母亲,许蕴深深无奈,但见她似乎也听进去自己的劝说,温声道:“好,母亲先歇会儿,放心,只要您日后别再做这糊涂事,祖母不会生您的气。”
捏了捏鼻梁,许蕴走出二房,走了一段路后,又转过来,朝绮院方向走去。
“二哥哥,”许菡听到丫鬟通报许蕴过来,忙放下手中的小点心,下了椅子过去给许蕴打帘子。
“多谢阿菡,”许蕴露出一丝微笑,摸了摸许菡的小脑袋,与站在一旁的林漠打了声招呼,“阿菁呢?”
“姐姐去库房了,一会儿回来,二哥哥来坐,吃点心,才出炉的,香喷喷。”
“好,阿菡自己吃,”许蕴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坐在椅子上。
才坐下,便听到许菁吩咐丫鬟的声音,很快进了屋子,“二哥来了。”
“嗯,有些事想问问阿菁的想法,”许蕴觉着可以靠着祖母管束母亲,但到底不如来问问跟母亲不和,还能压制住母亲的许菁,尤其先前也是许菁提醒他母亲身边下人,他觉着四妹妹或许能给他些帮助。
“我们能听听吗?”许菡坐在榻上,踢踏着小腿问,语气里满是期待。
这些跟许菡也有些关系,许蕴见许菁并未出声,道:“可以。也不是旁的事,还是你们二伯母,她近来想法越来越偏了些,让阿菡受委屈了。”
许菡摆摆小手,“没事,我不跟二伯母计较,”她可是度量超大的,不稀罕地跟二伯母这个糊涂虫计较。
她都看不懂二伯母总是作个什么劲儿,竟干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莫不是脑子有些问题?
看把二哥哥给操心累得,为了自家二哥哥,她就当二伯母是个空气得了。
小姑娘都这般大气,让许蕴越发为自己母亲所行所为脸热。
第104章
“阿菁,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看着二哥头疼模样,许菁为了日后王氏不总针对自己和妹妹,也愿意帮着许蕴出主意,“二哥,还是上次我说过的,从二伯母身边的人下手。没有了身边不良居心人的撺掇,反而能在二伯母行事时出言提醒或阻止,便会比现在好许多。”
“姐姐的意思,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吧?”许菡想到她见到王氏身边那个吊梢眼的嬷嬷,也十分不喜。
许菁轻轻点了下头,“二哥不要小看这些奴仆,她们私心重时,主子都防不胜防,毕竟许多事,咱们不会亲力亲为,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他们从中做些手脚,若不查,不会发觉。”
许蕴自然知道这些,只是那种十成十效忠的下人除了人品情义便是死士一类,“但是没有无私心的下人,多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母亲身边的人都是她用惯了的……”
说到这里,许蕴顿住。
所以,其实能被母亲用的顺手下人,也多是跟她脾性相当,或者下人也不敢违背主子命令,其实问题症结还是出在母亲身上。
许菁给出的法子,只是杜绝母亲身边下人帮衬她做错事。
“虽说堵不如疏,下人小心思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上容忍,但得有个度,”许菁如今管着好几处铺子庄子,底下管事掌柜的伙计等也有数位了,“做主子的主动给他们制定了奖赏规定,若是超过便严惩不贷。”
随着许菁慢慢说,不仅许蕴认真仔细地听着,许菡也听的有些入迷,感觉侃侃而谈的姐姐周身似乎萦绕着自信持重的光芒一般。
她觉着姐姐说的这些便是驭人之道吧,虽然听着并不难,但她知道真正实行好了有效果不仅简单说说便是。
许蕴自小身边奴仆环绕,自然也懂得驭人之道,但此时被许菁这般掰碎了慢慢说,感悟更深。
许菁还告诉了许蕴如何着手去悄悄查查王氏身边下人,等到全都查完后,再一击既中。
“行,我大约有些成算了,”许蕴脸上露出些许舒缓,比之来前沉重压抑心情轻了许多,他心中已有了些许的章程,“多谢阿菁,等着还请阿菁多帮帮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