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过九点五十，余至明和亓越，还有陪余至明而来的青柠，在滨海机场进港大厅，见到了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独自前来做飞机的杨曦医生。
    坦白说，要不是亓越主动迎了上去，余至明压根没认出，眼前这位白发多过黑发，尽显老相的妇人，就是半个多月前，那个干净利索，风姿优雅犹存的肿瘤科专家。
    她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一些，堪比传说中的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头。
    这让余至明也晓得，亓老师特意带他过来送行的真正用意了。
    杨曦医生变化如此之大，要是心结满满，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少时间。
    见杨曦朝自己看过来，余至明赶紧的挤出一个笑容，说：“杨医生，祝你顺利。”
    下一刻，杨曦站直了身体，朝余至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接着起身道：“我做错了事情，却没有真正的向你认错道歉。”
    “余医生，对不起！”
    余至明稍感意外，杨曦的这个表现就像是从里到外完全的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客气的回道：“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再说，我也没真正的受到伤害。”
    杨曦轻叹道：“我囿于偏执和愤恨，没有认识到自身的问题，迁怒于亓越，进而把手段使在了你的身上。”
    “幸亏没有对余医生你造成多大的伤害。不然，现在的我是百死难辞其咎了。”
    杨曦面露悔恨道：“我是一个糟糕的妈妈，也是一个糟糕的人。”
    余至明干巴巴的回道：“你还是一位优秀的，倍受患者喜爱和尊敬的医生。”
    这话倒不是余至明的恭维。
    这也是他之所以愿意跟亓老师前来送杨医生的重要原因。
    余至明从医院和肿瘤科那里了解到，杨医生不仅是一位医术优秀的肿瘤专家，还对患者关心备至。
    她经常把工资，还有其他方面的收入拿出来，资助家境困难的患者。
    肿瘤患者的治疗，费钱的很。
    尤其很多治疗肿瘤的进口药物，价格高昂不说，还不在社保报销目录之内。
    杨曦苦涩一笑，说：“唉，这算是我唯一能被别人称道的一点了。”
    说着话，她从随身包包里取出了一个移动硬盘，递向了余至明。
    “余医生，这里面是我多年积累下来的病例分析、治疗手记、想法随笔等等。”
    “你正在做晚期癌症治疗研究，这些资料或许能对你有所帮助。”
    “也算是我做错事的一些赔礼。”
    余至明虽然有些心动，却也没有伸手去接，推辞道：“杨医生，这可是你从医数十年的心血所在，价值不可估量。”
    “我可不能收。”
    杨曦轻轻的笑了笑，道：“这只是备份，又不是给了你就没有了。”
    “余医生，我是真心的希望，这些东西能在你的肿瘤治疗方面有所助力。”
    听她都这么说了，余至明没有再客气，双手接过了移动硬盘，一脸郑重道：“谢谢，我会认真拜读的。”
    杨曦浅浅笑了笑，目光投向了亓越。
    “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不会轻易倒下去的，过去这么多年都熬了过来。”
    “我一直有写一本专着的想法，只是工作忙不说，脑子里也尽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杨曦又一脸轻松道：“我都想好了，此次前去春城，除了交流和工作外，我会好好的沉淀一下，争取把专着写出来。”
    亓越笑着道：“不介意的话，我给你的这本专着写篇序言？”
    杨曦面露嫌弃道：“你就算了，对我的专着没有半点的加成，还不如让你的学生余医生来写呢。”
    余至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是晚辈，这个，不合适吧？”
    杨曦笑道：“怎么会不合适？我们医学界，靠本事说话，达者为先。”
    “一两年后，你大概率会成为癌症治疗领域，公认的医学权威了……”
    几人在融洽又轻松的氛围中，陪伴着杨曦办理了登机牌和行李托运。
    目送她过了安检，亓越、余至明和青柠挥手告别后，一起离开。
    还没有走出进港大厅，青柠就接到了舅妈的电话。
    青柠与舅妈交谈了几句，结束通话，对余至明道：“杭城肠坏死术中死亡医疗事故，和解了，和解金额一千万。”
    听到这话的亓越，轻声叹道：“我猜最终也是以和解告终，涉及面很广，尤其是杭城医学会已经做出了鉴定结果。”
    “医院为了不让这件事闹到不可收拾，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和解的。”
    青柠语带愤愤道：“家属拿到了高额赔偿金，医院被免于追责，然后整件事就稀里湖涂过去了？不给公众一个交待？”
    亓越呵呵道：“公众是善忘的，他们的注意力会被网上新爆出来的热点吸引过去。”
    青柠又问道：“那做错事的医生，还有给出错误医疗事故鉴定结论的鉴定专家，就这样没事一般过去了？”
    亓越缓缓的说：“肯定会有处理的，留院查看、扣罚奖金，退出鉴定专家库等等，但肯定要比走司法途径轻上不少。”
    “青柠，这就是现实！”
    “对死者家属一家人来说，获得一千万的高额赔偿金，这实际好处，明显优于通过司法途径取得的判决结果。”
    青柠语带不满的说：“也就是说，闹到了最后，死者家属还是被钱收买了。”
    “至明，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让他们跳楼，不要管他们的死活。”
    余至明对这个结果，也有些心里不舒服，但也能理解死者家属的选择。
    对他们来说，人死不能复生，获得实惠，更加的重要……
    话语之间，三人来到了停车场。
    意外的发现一辆大众suv斜停在车道上，几个人正围着一个男子声讨不停。
    而这辆大众suv正好挡住了他们两辆车的出去之路。
    青柠眉头一皱，喊道：“哎，你们能否先停一停，把车子挪开，让我们的车过去？”
    青柠的话，还没有说完，争执的两拨人齐刷刷朝他们三人看过来。
    人数多的一方，总共是七口人，明显是一家人，祖孙三代男女老少都有。
    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少妇，开口回道：“美女，你是不知道刚才有多惊险。”
    “刚才这家伙开着这车，径直朝我们冲了过来，不仅不减速，还加速了。要不是我们反应快，不被团灭，也要至少伤上两三个。”
    “这人还狡辩……”
    被这一家人围攻的一方，是一位留着锅盖头小辫子的男子，赶紧开口解释。
    “我没有狡辩，刚才真的只是脑子一空，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我再次发誓，绝对没有喝酒磕药。”
    听到这话的余至明和亓越，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如果小辫子男说话属实，这脑子突然一空是真的，这情况或许就有些严重了。
    突然脑子一片空白，既有可能是生理现象，还有可能是短暂性脑缺血、癫痫，心肌供血不足等发作。
    生理现象主要是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如过度用脑、过度紧张、生气、激动、紧张、焦虑等因素，导致大脑神经功能紊乱，或者表现为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的现象。
    从眼前这小辫子男被众人围着声讨，依然能有效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来看，这生理性的原因导致的可能性不大。
    要是因心脑缺血、癫痫等原因导致……
    亓越吩咐道：“至明，给他做检查，要是在高速上突然脑子一空，后果就难说了。”
    余至明嗯了一声，走近这两帮人两步。
    “各位，我是华山医院的医生，他说的脑子突然一空，如果是真的，有可能就是某种疾病发作导致的。”
    余至明看向小辫子男，问：“你是否愿意让我检查一下身体？”
    “来判断一下你是说谎了，喝酒磕药了，还是真的由某种疾病导致的脑子一空？”
    小辫子男先辩解道：“我真的没有喝酒磕药，我是来送我爸妈做飞机去旅游的。”
    “我疯了才会喝酒磕药开车？”
    “只是……”
    小辫子男质疑道：“你真的是医生？还是华山医院的医生？你这么年轻……”
    青柠忍不住了，打断道：“他是华山医院的天才医生余至明。”
    “如果你们没有听说过他，就赶紧的拿出手机上网查一查。”
    刚才开口的少妇，一副恍然模样，一脸惊喜的冲着余至明道：“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余至明医生啊，怪不得刚才看着眼熟。”
    她凑近余至明一些，笑道：“余医生，你真人比网上看上去还要好看，还要年轻。”
    余至明说了一声“谢谢”，又把目光投向了小辫子男。
    小辫子男点头道：“余医生，我听说过你，我也相信你。”
    “你给我做检查吧……”
    因为有可能是脑部疾病，余至明把小辫子男带进床车做深入检查。
    两三分钟后，余至明就有了检查结果。
    这男子的大脑额叶区，有鹌鹑蛋大小的肿瘤。
    “你应该是肿瘤引发的癫痫发作。”
    “你这种情况，不要自己开车了，请代驾，或坐出租车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余至明交待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小辫子男，就发现自己被少妇一家人给围上了。
    “余医生，相逢是缘，你能否给我们一家人也检查一下身体啊？我想要二胎，但是三四年了，还没有怀上。”
    少妇又又补充说：“我们愿意给钱。”
    余至明忍住翻眼皮冲动，敷衍说：“今天不太方便，我要着急赶回去给患者做手术。”
    “真有身体检查需要，可去挂我的门诊号，或是与我的助手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