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背叛了理想,背叛了爱卿,背叛了至亲,可却极少有人会为了真理而背叛自己的立场与阶级。
所以说服别人最好的方式既不是道理也不是真诚,而是拳头,用嘴说服不了的人,就用拳头去说服。
而生产力,就是王景手里最大最硬且最有力量的拳头。
杨修正是认同这一点,才会不惜带着整个弘农杨氏站到了王景这一边,此刻他很不看好崔烈的举动:“崔家看似安稳,实则不过瓮中之鳖,主公只需推行专利保护法令,就可让整个博陵崔氏自陷死地,永世不得翻身。”
杨彪似乎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因此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心中一片平静与安宁。
倒是袁隗这个心怀异志的老东西,在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坐不住了,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具体怎么回事,快和老夫说说。”
人对于越是看不懂的东西,就越是好奇,越是恐惧,想要究根结底,弄清楚弄明白,省得轮到自己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其实造家具赚钱,这事儿袁隗也动心过。
但老成持重的他,还是决定要稳一手,先等等再说,等市面上大家都在山寨之后,再掺和进去。
这样一来,不就既不得罪王景,又把钱赚到手了吗?
因此现在一听杨修断言崔家要完,袁隗当场就被吓到了。
杨修似乎看穿了袁隗的心思,也知道袁隗今天来拜访,找杨彪是假,找自己探口风才是真。
“太傅博闻强识,既然知道了生产力的概念,那就应当明白不同的人,不同的势力,生产力方面也是有差距的。比如我们汉人如今都已经用上了大量铁器,而草原上的异族很多却还在使用石器和骨器,这就是生产力的差距。”
杨修这么一比喻,袁隗顿时心中明了,随即面色大变,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问了一句:“差距真有这么大?”
在袁隗的老观念中,家具既然是木头做的,那不是找木匠来就能做吗?
可经过杨修的一番讲述和科普,他才知道,奇巧阁发明了很多实用的加工工具,这些东西都是能提升生产效率的好玩意儿,而且是奇巧阁所独有的,崔家想要与奇巧阁竞争,成本上就扛不住。
杨修何等聪慧,自然看出了袁隗并不老实,所以出言提醒他道:“主公能将家具卖出高价,不代表别人也能效仿。首先是主公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因此高价大家都能接受。其次是新式家具非常好用,所有人也愿意为此支付高溢价。最后一点,奇巧阁出品的家具,无论选料还是工艺,都堪称一流,兼具了使用属性和装饰属性,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可博陵崔氏不过邯郸学步之辈,除了东施效颦之举外,他们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袁隗听到这里,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然是儒门名士,但不代表他没脑子,汝南袁氏泼天富贵自然也不全是靠着种地得来的,本身持有大量的产业,需要用心经营才能赚钱。
因此商业上的经营之道,袁隗心中多多少少也是有数的,更看明白了整个崔家即将面临的困境或者说是绝境。
正如杨修所言,王景卖新式家具能赚钱,主要是品牌站得住。
而崔烈有王景的权势和地位吗?
崔家有奇巧阁的技术和人材吗?
如果不能高溢价出售,那么成本问题就会凸显,而杨修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王景要用商业手段,把崔家斩尽杀绝。
此举就是在杀鸡儆猴啊!
博陵崔氏是鸡,那谁又是猴呢?
袁隗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杨彪,他心中忽然慌得不行,杨彪的儿子在给王景效力,而自己的两个侄子却在外面造王景的反……
越想袁隗越是心惊肉跳,汝南袁氏儒门天下的目标,真能实现吗?
卫将军府,书房里,王景正在和贾诩讨论政务。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送来了情报:“将军,崔烈有动作了。”
“哦?他做了什么,快与我说说。”
王景放下手里的公文,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就连贾诩,都对此十分好奇。
前来报信的暗卫,也没有含糊,直接将自己在监控期间,看到的状况,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而崔家,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王景的监视之中。
当初召集荀彧和杨彪他们来到府邸里,公然叫卖家具,除了挣军费之外,本身也存着钓鱼的心思。
至于谁是鱼,那就是愿者上钩了。
暗卫很快便将情报一五一十地说出:“最开始时,崔家尚且只是生产样式与奇巧阁成品相近的家具,但是发现推出市场后难以卖上高价,原来京师之地的许多权贵和大户都只认奇巧阁出品的家具,崔家无奈之下只得完全仿照着奇巧阁的家具样式来打造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明明白白的侵权纠纷。
王景正愁着找不到人来祭旗,不够彰显专利保护法令的权威,没想到崔家如此主动送上门来,帮自己排忧解难。
只能说,崔烈当真是一个好人啊。
但如果有更多的鱼儿上钩,也是极好的,毕竟祭旗的人越多,分量也越重不是?
因此王景又问道:“当天前来购买家具的其他人呢,都没动作吗?”
暗卫摇了摇头:“属下已经派人全程盯梢了,只有崔烈和博陵崔氏有所行动,其他人都仍在观望之中,顶多只是暗中召集了一些木匠。”
“呵,一个个的,都奸猾似鬼啊。”
王景冷笑,暗中召集木匠,明摆着也是想要仿制,不过如果因此而处置他们,倒是难免会留下话柄和污点,毕竟王景又不是天主唯一的选民,可不敢搞什么想也有罪的王祖贤法案,索性便先由着这些人折腾了。
现在,先拿崔烈祭旗再说,罪证确凿,明正典刑,任谁来都挑不出错。
王景提笔疾书,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书信,又唤来了一名属官,对他叮嘱道:“将这份公函交给廷尉士孙瑞,告诉他,案子只需秉公处理就是。”
“属下明白!”
年轻的属官领命而去。
很显然,王景直接对崔家出手了,而且不是上来就打打杀杀。
既然要推动专利保护法令的实施,那就要从头到尾,都走法律程序,做到公平公正公开,让人挑不出毛病,更无可指摘。
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王景又看向贾诩:“文和,我们方才聊到哪了?”
贾诩面色如常,恭敬地拱手应答道:“之前主公询问属下,水泥、砖块和钢铁的生产任务完成情况。”
“嗯,确实是这件事,目前进度如何了?”
“启禀主公,第一个五年计划目前已经完成了一半左右,得益于兖州的新市场,以及大量青州流民提供的劳动力,原先预计的进度,如今大大提前了。”
贾诩主持政务已有两年,才华横溢又智商情商超高的他,无论是处理人事还是处理政务,都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虽说杨修、鲁方和黎丰等人,才是具体的科研项目组负责人,但整体的规划布局,还有财政拨款的发放,都得靠贾诩来维持整个生产和科研体系的正常运转,吗,没有他的兢兢业业,也不会有现在的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换个人过来,还真不一定玩得转。
只能说真正的顶级谋士,这运营的水平简直强无敌。
三国历史上,许多人都只关注到了贾诩的“毒士”身份,以为他只是有着急智,计谋毒辣。却鲜有人注意到贾诩可是宰相之才,能将千头万绪的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不出差错。
很显然,贾诩搞内政也是一把好手。
“文和,可还记得我们的目标?”
“主公之言,属下自然时刻铭记在心,五年之内,必定建立起初步的工业化生产体系,以此来奠定帝朝强盛之基石。”贾诩这么咸鱼的性格,此时此刻,心情都是一阵激荡。
实在是王景交给他的任务,非同小可。
都说善之善战者无赫赫之名,这说的就是他贾诩!
一个势力的强大,军队、名将、谋士和文官等因素都只是表现,真正的强大绝不是少数个体的逆天能力,而是该势力整体综合实力的强大。
经济,民生,教育,文化乃至科技和军事等等领域,全方位无短板的强大。
而要实现这一点,就必须至少建立起一个初步工业化的生产体系,哪怕还没有蒸汽机,至少也要普及许多新技术,并且大范围运用机器来进行加工和生产,王景就可以拥有更多的战争物资,养得起更多的高手。
要知道真实的历史上,工业革命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瓦特本人只是参与了改良蒸汽机,而早在他之前,日不落帝国就已经遍地都是各种运用机械进行劳动和生产的工场了。
工业国的资源调集能力和战斗力,对农业国是具有碾压性的优势的,哪怕是这片时空的高手能一骑当千,可王景麾下本就不缺高手,他缺的是养高手的钱啊。
原本贾诩对这个观点是存疑的,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识过,但是最近的一些事情,无论是鲁方改良了织绫机,还是杨修和黎丰等人,搞出的各种新发明新技术,都有种让贾诩大开眼界的感觉。
尤其是黎丰和老李两人,他们原本都是籍籍无名之辈,如今居然弄出了高炉炼钢这种逆天的技术,能大批量的制造钢铁,这件事情最让贾诩欣喜若狂。
钢铁,不仅仅是一种金属,更是一个国家强盛的象征,它甚至足以决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乃至一个文明的兴衰存亡!
所以贾诩现在对王景的安排,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怀疑,他也决定了,要按照王景的思路,继续追加对奇巧阁的投资,期待着杨修等人,会再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至于区区崔家的死活,此刻的贾诩,还真不太放在心上。
与王景即将掀起的滔滔大势相比,区区一个已经没落的博陵崔氏,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然而贾诩不关注,洛阳城中,大大小小的世家和豪门,却目光汇聚在了崔烈身上,等着看胆大妄为的博陵崔氏会如何收场。
崔家宅第,大门被粗暴地敲响。
“谁啊?”
“快开门,吾乃廷尉左监叶颖,你们崔家的事儿犯了!”
门内的管家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他哪里还敢开门,当场被吓得腿软,跌跌撞撞地跑去书房找到了崔烈:“主人,大事不好了!”
看到管家如此失态,正在亲自点算账目的崔烈,一脸不悦:“何事慌慌张张?”
“主人,廷尉的人就在外面,说是要抓你来了。”
管家的表情很慌张。
而崔烈的表情,则是惊恐外加震怒了:“你说什么!来抓我的?简直笑话!”
然而无论是管家,还是崔烈,都笑不出来。
毕竟崔烈要真被抓了,那他们就全都是要被笑话的人了。
管家建议道:“主人,要不我们还是先从后门跑吧?”
“跑?跑哪里去?祁侯要抓我,必然在城中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又能逃往何处?唉……还是先开门再说吧。”
崔烈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轻视那个闯下赫赫威名的年轻人。
很多人都是这样,只有事到临头才觉得后悔,如果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他们一定下次还敢。
毕竟利令智昏之辈,大多都是愚不可及之人。
崔家前堂,崔钧和崔均两兄弟,都闻讯而出,带着家丁和护卫,正与廷尉署派出来的人对峙。
叶颖一点也不慌,他出身寒门,虽然人在士孙瑞手下当差,但叶颖实际上却是王景安插在士孙瑞身边的棋子。
倒不是说不信任士孙瑞这位王允的铁杆政治盟友,而是必要的监视不能少,
有王景这位权倾朝野的军方大佬当靠山,叶颖自然不怕什么博陵崔氏,甚至对这些世家豪门,他早就看不爽了,如今有机会惩治一番,他心中甚至还有几分快意。
看着围上前来的崔家家丁和护卫,叶颖面不改色,语气更是满满的讥讽:“怎么,崔家这是打算要造反不成?”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我们崔家撒野?”
崔均乃是长子,还在河西当过太守,虽然现在没得当了,可这官威还在,呵斥叶颖时,双目圆等,很有气势。
可这气势,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哪里吓得倒叶颖?
只听叶颖不屑地冷笑一声就说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你们崔家又算什么东西,敢公然抗法?难不成你们要造反吗?”
“你!”
崔均还想争辩,岂不料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够了!”
崔烈跟在管家的身后,从后院走到了前堂,看着叶颖的目光,更是不善:“我跟你走一趟,还请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呵呵,只要崔家主不为难我们,我们自然不敢为难崔家。”
叶颖冷冷一笑,肉呼呼的脸上表情那叫一个敷衍,对博陵崔氏的轻蔑已然不加掩饰了,反正从今天起,崔家就算不完,以后也休想再次得势,那自然是要往死里踩了。
崔均还以为博陵崔氏是过去的博陵崔氏,可崔烈却心中一片凄楚,他如今已经不是三公了,就连他当廷尉那会儿留下的班底,如今也被士孙瑞和王景从上到下都给换了一遍,叶颖的行动已然说明了王景对博陵崔氏的态度。
崔家都已经成了没牙的老虎,虽然体量依旧不小,可再肥也不过是任人宰杀的肥猪罢了,居然还敢截王景的胡,只能说取死有道。
如今叶颖带着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崔家就算奋力一搏,也不过是自取灭亡,这又何必呢?
崔烈思前想后,如今总算是看清楚了一些端倪,知道这件事情,绝不简单,因此他想先去见见士孙瑞再说。
不过离开前,崔烈又对叶颖说道:“我还有几句话要给家人交代,不知可否先在此等候一阵?”
叶颖也懒得管这么多:“行,崔家主请便就是。”
崔烈当即拉着两个儿子到后堂小声叮嘱说道:“这次事件,怕是王景暗中设局,要对我们崔家不利。唉,也是为父一时鬼迷了心窍,居然没看出来这居然是一个陷阱。”
“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哥崔均很慌,当初崔烈被下狱,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山东和袁绍一同起兵讨董。
可惜他起兵起了个寂寞,混到现在,只保留了一个议郎的头衔,却没有半点实权,河西太守的官位也弄丢了。
现在崔烈再次被抓,整个崔家,顿时风雨飘摇起来。
这样的情形下,崔均哪能不慌呢?
大儿子不成器,小儿子倒是展露峥嵘,可眼下这情况,也没时间给他继续成长了。
崔烈也颇感无奈,只能珍而重之的拿出一份名单,悄悄交给兄弟二人,同时叮嘱说道:“你们等我离开后,立刻去找名单上的人帮忙,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就全指望此举了。”
“是,父亲!”
“放心吧,父亲,你一定能够平安无事的!”
崔钧和崔均两兄弟,泪水满眶,只求父亲能够平安归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