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高架桥,狂风暴雨。
漆黑的保时捷碾过沥青路面上的雨水,引擎的轰鸣声压过了嘶吼的狂风。
这辆昂贵的跑车经过了装备部的轻度改造,以接近两百迈的速度在高架桥上飞驰,在这样的高速下,就算是一头老虎撞上来也只会像枕头一样飞出去。
但在这辆车后方,却有十几道黑影穷追不舍。
它们在雨中的移动像是幽灵,不惊动任何风雨,只在每次踏地时用利爪般的双足无声地切开沥青路面,留下一个个相距极远、如同斧凿般的痕迹。
保时捷内,楚子航油门踩到了极限。
作为被装备部改造过的东西,这辆车本来可以更快的,但呼啸的风暴仿佛是有生命一般,不偏不倚的正对着保时捷,令其完美处于了逆风的状态,油量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楚子航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隐现。
不该就这么草率地来这里探查情况的,他无时无刻都想见到奥丁然后拔出父亲留给他的村雨去试一试神的威严,但前提是他不会把其他人卷入。
他还是太大意了,他和父亲进入这个尼伯龙根时,是下着暴雨的夜晚,而后来他也无数次在暴雨之夜来这里寻找,却从未能再次进入。
而现在是上午,他去酒店接路明非三人时天也只下着不需要打伞的毛毛细雨,想当然地觉得这样去探查不会有什么风险,毕竟他专挑暴雨之夜来的那许多次都没什么发现。
现在想来,在进入尼伯龙根的范围后,他们就在悄无声息中被拉入了进来,某种特殊的力量阻碍了他的思考,让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路过了标着“零号高架桥”的路牌,也忽视了天气和雨势的变化。
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夏弥——夏弥只是a级血统,而且一个是高三预备生,连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尼伯龙根,夏弥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师兄,这里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遇到奥丁的那個尼伯龙根吧?”路明非问道。
“嗯,”楚子航点点头,“我们已经完全进入尼伯龙根了,周围这些就是奥丁的死侍。”
“它们背后有翅膀欸!”夏弥望着窗外,以一种在迪士尼乐园发现了某种可爱玩偶的语气惊叹。
“龙形死侍是很稀有的啊,”路明非道,“根据装备部的研究,有些极其强大的龙形死侍个体不仅会拥有智慧,能够释放言灵,甚至可以胜过某些纯血龙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弥总觉得路明非意有所指——尤其这个混蛋好像还把“某些龙类”这个词的发音稍微重了一点。
“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整座高架桥都是奥丁的尼伯龙根。”楚子航解释道。
“整条路?”路明非一愣,问道,“只有这条路吗?”
“我进入尼伯龙根的那次,并没有离开高架桥,不确定高架桥之外的样子。”楚子航道。
路明非点点头——难怪他总觉得这个尼伯龙根绝对不止这么大。
因为有空间宝石的力量,他对空间的变化相当敏感,在尼伯龙根对着他们打开时他就感觉到了,只是并没有出言阻止楚师兄驶入其中——他很想看看自己这个世界的奥丁打算做什么。
而且也正是靠着空间宝石的力量,他能感觉到,这个尼伯龙根相当庞大。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这里应该和完全展开的白帝城尼伯龙根差不多大,都是有一整座城的大小。
甚至这座城要比白帝城还要略大一点。
这就很离奇了。
在黑王与白王死后,康斯坦丁和诺顿应该就是炼金术的顶峰了才对,而白帝城可是他们一起创造的超级尼伯龙根。
但奥丁的尼伯龙根能比白帝城还略大一点,他这个“神王”恐怕还真不一定是吹出来的。
“两位师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夏弥在后座问道。
“先逃出去。”
“我们去找奥丁。”
路明非和楚子航几乎是同时开口,然后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因为说逃出去的人是楚子航,说找奥丁的人却是路明非。
“呃?师兄,咱们不就是来找奥丁的吗?他都给咱放进来了,咱们逃什么?”路明非纳闷。
“奥丁的力量很可能是龙王级的,”楚子航道,“不能把夏弥和苏晓樯卷入战斗。”
他了解路明非的实力,但以夏弥和苏晓樯的血统,在这种层级的战斗中不会比普通人强多少。
“没事师兄,我们一点都不怕!”夏弥在后面握着拳头道。
哪怕自认并不是一个喜欢吐槽的人,楚子航此刻也不免想到了一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
就算是校长,面对奥丁这种级别的敌人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赢。
“周围的死侍好像越来越多了,而且还有飞在天上的。”苏晓樯道。
“毕竟是有翅膀的嘛,会飞不足为奇。”路明非道。
死侍们如同追赶羚羊的狼群般从两侧包剿上来,飞在高架桥上空的死侍盘旋着发出如蛇的嘶鸣,音量却大上百千倍,像是有无数濒临解体的轰炸机掠过,在保时捷前方降下,扬起如断头刀般夸张的前肢。
“哇啊!师兄,我们被包围了啊!”夏弥大呼小叫。
楚子航不知道是不是该敬佩这个小师妹的大心脏,因为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没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多少恐惧。
“坐稳,系上安全带!”楚子航双手握住方向盘,身形微微压低,低喝道。
他的动作看起来更像是骑马,手中的方向盘仿佛骏马的缰绳。
森然古奥的龙语在楚子航的胸腔里鸣响,黄金瞳焰光灼灼,连黑色的美瞳都遮挡不住这种散发的光芒,被晕染成了乌金色,仿佛一团被金色阳光穿透的乌云。
一个领域从楚子航身上展开,穿过保时捷继续扩张,直到直径接近六米时才停下。
火山爆发一样的轰鸣声从领域里响彻。
即便经过装备部的改造,这辆保时捷加速度百公里至少也需要2.4秒,但领域内的温度从十几度上升到三千摄氏度却只需要不到半秒。
流云般的火焰从保时捷的四面八方涌现,像是在黑色的沥青路上绽放了一朵时速三百公里的火莲。
这朵绽放的火莲瞬间被拉长成一条火龙,保时捷被包裹其中,将前方与侧方的死侍一同吞没,只留下漆黑的焦炭崩碎飞散,后面方紧随的死侍被炎浪扫过,体表瞬间因为高温碳化皲裂,雨水落在上面便如同落在烧红的铁锅里一样尖叫蒸腾。
“帅啊!”夏弥在车里尖叫,脸被窗外的火光映得通红,双脚晃动时还踢到了前面楚子航的座位。
楚子航没有理会夏弥,他颂念着言灵,眼中却闪过一丝惘然。
这力量的来源是他体内的龙血,他觉醒龙血是在失去父亲的那个晚上……假如他当时就有现在的力量,又是否能和父亲一起逃出去呢?
即便不能,至少他总有了和那个男人站在一起并肩作战的资格了吧?
包裹在保时捷周围的流云火焰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就消失了,高架桥上重归漆黑,只有后方融化的沥青和死侍的焦炭证明着刚刚的一切。
楚子航这段时间在学校里深得贝奥武夫族长的赞许,那个老头子形容楚子航说“这才是真正的屠龙者,要不是这小子是个纯正亚洲人,我都要怀疑他有我们贝奥武夫家族的血统了”。
也正是因为这份青睐,贝奥武夫族长教了楚子航不少操纵暴烈言灵的技巧,楚子航刚刚能释放出包裹保时捷的君焰也得益于此。
但不管再怎么提升技巧,混血种的君焰都不可能稳定到可以持续燃烧,所以刚刚的流云火焰其实是许多微型的爆炸不间断地延续,对体力的消耗不小。
而且作为代价,保时捷也被高温影响,导致某些部件出现了过热,楚子航只得暂时将它降到和绿皮火车差不多的速度。好在死侍们大多被刚刚的君焰杀死,少数活下来的也不敢再靠得太近。
“师兄,前面是不是有血迹?”坐在副驾驶的路明非开口道。
楚子航顺着路明非的目光看过去,前方的路段有来源不明的光亮,光色冷如水银,光亮中的黑色的沥青路面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墨黑色占据,哪怕被雨水覆盖,墨黑色的部分也不会反光。
那是龙型死侍的血,浓稠到连雨水也冲刷不动。
无数死侍的血以一个点为中心,向着四周如泼墨般散开,在沥青路面上画出了一副巨大且妖冶的黑花,最外层的花瓣都蔓延到了高架桥的边缘,仿佛以高架桥之宽,仍不足以承载这幅以血泼就的艺术。
只要看到这朵用死侍的血泼成的花朵,就能想象出当时站在花蕊上的人是何等的凶烈与强悍,这不是一场战斗,是他对死侍单方面的屠杀。
“还有高手?”后座的夏弥把上半身前探到两个前座之间张望。
“还有别人和我们一起进入了尼伯龙根?”苏晓樯问道。
“不一定,尼伯龙根的物理性质不能以常理论算,比如现实里不久就会熄灭的长明灯,在尼伯龙根里甚至有可能烧个上百年,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长明’,这些血看着还算新鲜,其实可能已经过了很久了,是之前进入尼伯龙根的人留下的……”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楚子航一脚将刹车踩死,探出身子的夏弥因为惯性直接被弹射出去,略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径直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pia!”路明非在旁边发出拟声词给夏弥配音。
夏弥双手撑住路明非和楚子航的座椅,退回后座,揉着发红的鼻子,先是愤愤地瞪了路明非一眼,才看向楚子航,埋怨道:“师兄!你突然刹车做什么!”
“这里,就是我父亲之前战斗的地方。”楚子航的手无意识地伸到车上本该放雨伞的地方,那里没有伞,他握住的是村雨。
“这些死侍血的痕迹是师兄你爸爸留下的?”苏晓樯问道。
楚子航握着村雨,手掌骨节分明:“没错,而奥丁,也出现在这里。”
“师兄,你说的奥丁,是不是穿着暗金色的盔甲,拿着一杆有点弯的长枪,只有一只眼睛,骑着八足天马,而且马也穿着盔甲?”路明非道,“对了,而且他还戴面具。”
“对。”楚子航点头。
“那它来了。”路明非道。
被不知来源的水银灯光照亮的区域外,黑暗中亮起一簇电花,紧跟着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穿透了保时捷。
雄壮的八足骏马负着伟岸神明走进冷冽的光中,骏马的蹄子每走一步都翻开坚硬的沥青路面,脸上带着金属面具,每次打响鼻时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就喷出电光的细屑。
八足骏马背上神明披着人类绝无可能扛起的甲胄,手提长枪,腰佩铁剑,背后暗蓝色的风氅在狂风暴雨中沉静的晃动。
楚子航再次压低下身形,如同之前释放言灵时那样,低沉的颂念声中,他挂挡、踩死油门,保时捷轰鸣着冲向奥丁,火焰在周围升腾,宛如一颗轰鸣的火陨石。
夏弥手忙脚乱地抱住楚子航的座椅椅背,以免自己又被抛飞出去。
踩着油门冲向奥丁的一瞬间,楚子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男人架着迈巴赫冲向奥丁的雨夜,迈巴赫怒吼着撞向神与神的座驾,却被雨流汇聚的瀑布水幕所阻。
看来我还是没有赶上爸爸,连用来撞奥丁的车都不如他的好。
这个念头在楚子航脑中一闪而逝,旋即他便看到,并没有什么雨幕和水流,这次奥丁甚至把手中的长枪也挂在了马身上,转而拔出腰间那柄不起眼的铁剑。
剑光一闪而逝,在大雨里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了冲到奥丁眼前的保时捷。
火与车都在剑光中一分为二,朝着奥丁的身体两侧掠过。
车的残骸中,两道身影同时掠出,其中一道身影乍起闪光,拂过了马的眼睛,却只在面具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楚子航和路明非落在奥丁不远处的马路上,正巧站在地上那朵死侍血泼成的花中央,曾经楚天骄站的位置。
路明非把怀中抱着的苏晓樯放下。
楚子航松手,把手中提着的夏弥扔在沥青路面上。
“师兄!你怜香惜玉一下能……”夏弥从沥青路面上爬起来,话说到一半瞪大眼睛。
此刻的楚子航肉眼可见的不像人类,青黑的鳞片从他的脖颈向上攀爬的双颊,露在袖子外的手已经完全变了形状,骨骼暴突,细密的铁青色鳞片覆盖手背,尖锐的利爪罩在指甲上。
二度暴血。
在刚刚的一瞬间,楚子航就跳过一度暴血,将暴血推升至了第二度——在暴血的基础上再暴血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他一直在设想并开发这样的能力,只是从未有机会投入实战。
如果不是担心三度爆血会让自己完全失去理智,不会把夏弥救出车外,甚至会不分敌我胡乱攻击,他甚至想连二度爆血也跳过去,直接尝试三度爆血。
“去路明非和苏晓樯身边,我现在可能控制不了自己。”楚子航盯着不远处的奥丁,却对着夏弥道。
他说话时有些颤抖和走音,不只是因为面对强敌的恐惧或者有机会复仇的兴奋,也因为他的喉咙在这个状态下的生理结构已经和人类不同,用这个喉咙发出人类的语言让他有些不习惯。
夏弥小跑到路明非和苏晓樯身边。
“师兄师姐保护我!”夏弥一手一个抓住了路明非和苏晓樯的手臂,让他们两个肩贴着肩站在一起,自己躲在两个人身后。
苏晓樯哭笑不得:“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
路明非微微挑眉。
夏弥的手指在他背后飞快无声地滑动,写下了一行字——
这个奥丁是假的,他是个混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