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燕昭带着书童司箴,将那重新写过的农事一篇策论,用竹筒偷偷扔到崔大儒的后院,之后便下山来到茶寮,正式邀请顾启过府与他一起研究制学。
看着这燕昭王爷正儿八经的鞠躬,并以伴学的身份来邀请他,本不愿与权贵为伍的顾启犹豫极了。原本以他的身份,做一个小厮大概都不够,但燕昭邀请他,去做王爷的伴学,虽是陪读,但对于贫困的他来说,已经是一步登天青云直上了。
“王爷,您的厚爱小生心领了,只是这伴学尚有合适的人……”顾启想要拒绝。
燕昭一摆手,说话陈恳:“顾启,我并不是在意出身的人,也并非因为你是崔大儒的弟子,而想要邀请你。崔大儒那处我已经不再强求,而昨日看你礼数周全,学问亦是闻名,因此想要向你学习罢了。”
“礼贤下士也好,虚心求教也罢,我都是冲着你的学问而来,并非其他。若你介意我的身份,我愿意每日到茶寮来请教。”
话说到这里,也是再恳切不过。燕昭说得出做得到,顾启觉得额角发了些冷汗。
待他定了定神,便又会想起昨日谢风华与他说的话。
“你知道燕昭吗?他和其他王爷不太一样的,他从没有看不起别人,也不愿意伤害别人,而他受到很多刁难,他也不会因此生出扭曲的心态。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草儿一样也能顽强的成长。”
顾启觉得,有这样坚毅心智的人,亦可是匡扶的对象。他并不是没有野心的人,而在乎这帮扶的是谁。
“王爷的心意,顾启明白。既然如此,顾启也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是这茶寮,是我的立身之本。”顾启有些舍不得。
“顾启,我问你,你是否有意入仕?”燕昭问的十分严肃。
“当然,想。”顾启竟然犹豫了一下。旋即又解释道:“读书者谁不愿为社稷效劳,只是我的出身,王爷也是清楚的,若说一意为了仕途,恐怕不是我能承担的事情。”
从读书就学开始,再到科举,无一不是费力又费银两的苦差事,富家有底气,供几个进士完全没有问题,而问题出在贫家,那真是极难了。
司箴忍不住插嘴:“顾生真是的,咱们王爷邀请您来做伴学,岂会亏待您呢。您就放心吧。”
顾启瞧着笑嘻嘻的燕昭和司箴,心里一阵愕然。
“既然是我的伴学,自然与我一样,吃穿全包在王府,平日你尽管和我一起读书便好。若你担心着摊子收了,樵夫等人没有地方喝茶休息,那么我出些银两雇人,替你看着这个茶寮,你有闲暇之时,也可继续在这里煮茶待客了。”
燕昭不顾顾启的诧异,又道:“顾启,不要为了一时的困顿,放弃未来的光明。”
他是从小不愁吃穿,可是顾启不一样。他要找到自己的生存之路,而这可能,要放弃他对仕途的追求。眼前燕昭的条件自然十分诱人,而他的体贴,更令人感激了。
顾启握了握拳,四处顾了顾茶寮,摊手直笑:“是我糊涂了,我站在此局中,反而受此局所困,看不清明路了。”
“我做这茶寮,也非是困住我自己的用途,王爷说的不错,与未来想必,眼前的小利又算得了什么呢。”顾启笑得更释然了。
这之后司箴留下收拾这茶寮的摊子,而顾启直接与燕昭一起回府,其中顾启没有什么行李,燕昭吩咐人为他一一添置,又是后话了。
从此燕昭身边多了一个顾启,晨起一起读书,交流这心得也成了必要的功课,而顾启得到过崔大儒的指点,对燕昭当然也不吝啬。
书本中的学识是无穷无尽的,燕昭甘之如饴。
当在周围暗中支持燕昭的那些旧臣,听说燕昭招了一个贫困学子在府里伴学的时候,先是一愣,后又是释然。若是燕昭一味的与权贵结交,瞧不上别的人,那才是真的坏事了。
甚至有老臣摸着山羊胡子,与心腹说道:“燕昭颇有先皇遗风,受风雨而不折风骨,又可礼贤下士,乃成大事者也。”这话自然随着春风一晃而去,不留下一丝痕迹了。
而燕仲等人听说,只是一撇嘴,凑在一起笑话起燕昭尊卑不分来,其中笑得最欢的自然是多日不曾出现的燕和。
燕昭不以为意,他时常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不再出府,专心和顾启研究起学问来。
“王爷,以您的天分,再勤加练习,定会有突飞猛进的成果的。”顾启笑着说话,燕昭天资聪颖,苦于无大儒指点罢了,这几日他稍微点拨,燕昭便吃个通透,不可谓不聪颖的。
“如此就好。”燕昭叹了口气。
“您是如何想起,要这样制学来着?若是慢慢的学,也是可以的。”
听了顾启的话,燕昭只是笑笑,用母妃担忧这样的话搪塞了过去。实际上,他是为了谢风华。
谢风华天之骄女,多少才杰堪配,远了不说,就是燕仲,亦是人杰。而他与之相比,实在黯然许多。少年郎心性骄傲,如何可退让这半步?更不用说,是眼睁睁的看着,最后拱手相让了。
因此他暗暗下定决心。
谢风华在府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姐,是谁在心里念叨您呢。”拂云有些不怀好意,拿锦帕捂了嘴,吃吃的笑起来。
难得谢风华闹了个大红脸,气的拿迎枕砸了过去,可落了个空。“你这小妮子,三天不打就皮痒,说谁呢你!”
“谁脸红,就说谁!”拂云被谢风华宠惯的,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谢风华生气,脾气与她家小姐一模一样。
“你回来!是谁给你的胆子编排你家小姐啊!”谢风华气的叉腰,屋里小丫鬟笑着,也一溜儿的跑走了,生怕谢风华拿住她们。
谢风华气的又笑,摇了摇头,她惯出来的丫鬟,就得自个儿受着。她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绒枕上缀的流苏。
若说谁念叨她,她倒想着一个人。那清瘦的,挺直的背影,时不时在她心里出现。
“切,谁想他?谁念叨他?”谢风华恨恨的,丢了手中揪的不成样子的流苏。“拂云臭丫头你回来,给我磨墨,我要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