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条手杖呢?可以探路,可以探物,但到底是不周全的,他需要一个能看得见的人来跟他搭伙过日子。
但他又不是金子,谁不找好人家身体健全的人搭伙而来找他一个盲人搭伙?又不是闲的。
那以后就得雇人,找个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的保姆,找保姆需要花钱,他得先赚钱,而现在最快的赚钱途径就是待在殷庆炎身边。
可他的身份实在尴尬,罪臣之子,殷庆炎随时都能把他扭送去官府之类的地方蹲大牢,太危险了,他得找机会离开这里。
可是离开这里能去哪儿呢?他家里犯了事,连带着他也被销了户,如今在这个叫沂国的地方他就是个黑户,去了别的国家他叫流民。
他刘照君的未来真是一眼望得到头啊。
短短的几秒里,刘照君的脑子中转了好几个弯,最终方案是要先证明自己和那个刘子博不是一伙的,把老板哄好了,再跟老板提一提办户籍的事,能给办最好,不给办的话他只能去打听打听能不能花钱买身份了。
想明白了步骤,刘照君深吸一口气,在缓缓吐出气的同时起手,摆出开拳一式。
逍遥拳法,虽然被称为拳法,但里头掺杂有掌法、步法、身法等,某种程度上和太极拳有点异曲同工之妙。逍遥拳法讲究人随拳动,对身法和步法的要求很高,又有点醉拳的味道在里面。
武学这种东西,往往就是吸纳百家之长创造出来的。逍遥拳法里含着许多古老武学的影子,在实战里头讲究高效实用,在运用方面主打一个“逍遥”,这种拳法练到一定程度,多数会被练习者自行改造,演变出更多适合己身的招式。
拳风不歇,掌掌劈风,势如摧山。
仿佛一位烂醉的侠客,于月光下吟竹夜游,无意间挥出的一拳,吹出的内力便可动摇山林,让人觉得下一掌去倾覆天河也未尝不可。
步法移形玄妙,步步稳妥果决,不像是一个双目皆盲的人能踏出的步伐。甚至在烛火摇曳中,能看清练拳者手背与腕骨上蜿蜒的青筋,分明欲出,指骨紧绷,锋锐坚实。
衣摆如悬瀑,在身法变换间激荡而起,翻飞出成片的水花,又在旋身时迅疾撤回,短暂地包身后,绽成一朵盛放的玉兰。
正当满院人为此目不转睛之时,拳势忽轻,玉兰花瓣又垂落成悬瀑,化拳为掌,在周身缓缓收势,筋骨皆藏,令人措不及防。
拳停,风止,意尽逍遥。
一时间万籁俱寂,皓月当空,清辉曳地,一道颀长的身影被月光打在地上,一直延伸到竹林中。
殷庆炎立在那道影子的尽头,一双红眸圆瞪,已然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除了基础的逍遥拳法外,刘照君还演示了一些自创招数,整套练下来怪费劲儿的。他擦了一把下巴上聚集的汗水,高声说道:“看明白了没?这种拳法不是我瞎了眼能学会的,不看如何运拳根本不知道怎么练。”
他说完后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有回应,不禁怀疑那位世子爷是不是早跑屋里睡觉去了。
“我信你了。”殷庆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刘照君面露喜色。
“你有这等本事,怎会甘心在一个害你双目失明的人手底下做事?”殷庆炎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难耐的雀跃,“来我手下,我寻医给你治眼。”
刘照君喜上眉梢,重点全偏在了治眼睛上,“眼瞎能治好?”
殷庆炎一把搂住刘照君的肩膀,把人往屋里带,“你这又不是天生的,是后天摔的,明日我就请旨让御医来给你看看。”
“哎呀这怎么使得——那就多谢世子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拳法教我就行。”
好家伙,在这里等着他呢。
不过这证明他目前对殷庆炎来说是有用的,这位世子不会随便把他扔官府里去。
暂时安全了。刘照君放松下来就话多,开始蹬鼻子上脸,他道:“既然要学拳法,那就得拜我为师,你叫声师父我听听。”
殷庆炎一瞥桌上的茶壶,“我用不用再给你奉杯拜师茶?”
奉茶拜师是武馆的规矩,只要师父喝了茶,就会教徒弟真本事。刘照君被摁在凳子上的时候,好像在恍惚间回到了上一世,当初他也是被人给摁在了凳子上,然后底下一堆人开始给他递茶,他以为武馆里的学徒又在整什么捉弄人的新招数,喝了茶后,一声惊天的“师父”突然响在他耳边。
那年他才二十一岁,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成了逍遥武馆的大师父,当了逍遥拳派的传承人。
手背上瓷质的触感将他从往昔回忆中拉回来,殷庆炎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接茶啊,师父。”
那道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很低,像是人坐着或跪着时说的。刘照君突然感觉有点荒谬,古装电视剧里的那些王公贵族不都自视甚高傲的很么?怎么这个叫殷庆炎的这么亲民随性,还真的给他奉茶啊?
很多年后,刘照君才明白,殷庆炎这种性格的王公贵族是世界上独一份儿的,过了这村就再没这店了。
热茶入喉,像是给刘照君下了一记定心丸,以后每月那五十两拿的更稳当了,不就是干回老本职教徒弟嘛!
第二日天还没亮,殷庆炎就被刘照君从被窝里给捞起来了。
“起来,扎马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