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柳闲耸了耸肩,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刚才你不是问我是怎么了解水鬼的吗?”
为了不给这人拒绝的机会,他嘴皮都不带停地说:“我从前也很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所以下好多片不同的水抓了好多好多只把他们一个一个拿出来比对着研究了好久,这才发现根本没有水鬼,只不过是一些脏东西躲进水里作恶害人而已,所以传说里的水鬼娶亲根本就是瞎诹的嘛,害我失望了好久。”
说完这一长段话后他吸了一大口凉气。简单来说,就是神仙的日子实在太长,“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水鬼”是他在闲得发慌时研究的问题,答案是没有。
方才暗香浮动的一切恍若幻影破灭,谢玉折找回一身冷硬傲骨,佩剑又蠢蠢欲动了。他问的压根不是这个问题,但柳闲就是这样蛮不讲理。他好像有很多秘密,总是笑着打个哈哈,就想把一切搪塞过去。
蒙上眼也能视物,他是如何做到的?倘若双目无大碍,又缘何蒙上眼睛?
他没有接话,柳闲也还在缓气儿,寂静之中他们已走到了一片绿水旁,这就是青衣河。
大概是受水鬼传闻的影响,此时河边渺无人烟,只偶尔有孤雁的惨叫。
此处不种花,也没有雪,只有大片大片的树,长长的枝条随风微动。柳闲就着手上残存的血,向河水里滴了一滴去,无事发生。
他又探头叫了几声“小黑”,画了几个咒,可河面仍风平浪静,了无生机。
怪事。柳闲紧了眉心,当机立断对谢玉折说:“我要离开片刻,拜托你守着我。倘若一个时辰后我仍未苏醒,你就给这条手链沾沾河水,但不要靠近我,明白吗?”
他把左手的红绳取下来,放在在一无所知的谢玉折手心里,毫不掩饰道:“你可要保护好它,要是没了它,我活不了,你也会死。”
谢玉折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里的那根褪了色的红绳,听得云里雾里,离开?苏醒?难道这条绳子碰了水就能叫醒他?上修界之事果真包罗万象。
他相信自己能保管好这条手链,因此忽略了“会死”的这种可能性,直接点头道好,在柳闲离开半步后又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柳闲道:“救人啊,顺道带你见见世面。”
分明是调笑的话,可谢玉折没从他卷起的嘴角看出半分真切笑意。
柳闲走到河边,在和谢玉折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后,他嘴唇翕动听不清话语,利落地合二指像掐诀布阵,眼上白绸长长地随风飘飞。
突然四周剑光暴起,有遮云蔽日之像!不知从哪凝出了九柄宝光流转的长剑,剑柄上刻着血色“卐”字。片刻后光华消散,它们齐齐温顺地悬在柳闲身旁。
草木具恸,同剑风铮铮作响。
谢玉折被尘埃迷了眼睛,狂风卷过他,他却并未想预料的那般被击退,反而八风不动地立在原地,手上红绳温热,盈盈地闪着光,在他身旁凝了个淡红的结界。
这刹那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片段,却像万千雪花一般片分都抓不着。
到最后他只剩了一感,好像参透了这剑风,就能拨开某人满身的云雾。
柳闲手腕翻飞,掐着他看不懂的诀。而后他盘腿而坐,九柄长剑围在一起,剑尖斜着朝外,众星拱月地将他聚于中心!
像净世的莲台宝座十二品,而神明就端坐其上,翻云覆雨,信手拨弄人间烟尘。
剑风巧妙地避开了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风渐息,四周归于宁静,只多了静守莲台的神灵一尊。
谢玉折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此刻他只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于是他竟然完全忘记了柳闲的劝告,紧攥着那条红绳,步履不停地走向剑心。
冰冷的剑意地将他全身包裹,却又没有伤害他半分,甚至还有几分纵容。
他一步一步走近,最终在离柳闲半尺处停下来脚步。差半分就会被朝外的剑尖割破皮肉,他隔着剑座,看到正合眼盘坐于九剑灵心之中的柳闲。
柳闲眼上的白绸被剑风割了个粉碎,额间露出一道寸长朱砂红痕,像地狱爬出的艳鬼附身于谪仙姿容,破了他周身高悬的神性,就着那张妖孽的脸,显得格格不入,又分外和谐。
这个人就是这样,矛盾而又自适;他和他之间,隔着千年的雪。
心中有一道声音叫谢玉折更走进了些,如霜似月之人就在他眼前。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手,想要抚摸那道红痕。
就快碰到那人瓷白的皮肤,他却突然被强盛的剑意连连击退,灵台正中的那位开了口,他没有抬眸,只是垂着眼温声道:“你僭越了。”
声音带来无数的罡风。
第013章 离魂入水
我僭越了。
谢玉折的眼皮被千斤顶压迫,他眼前全是断断续续看不清的画面,脑海里铮鸣不断,从心底澎湃出大片挡不住的死意。
他双膝一软,面朝莲座,直接双膝跪地,颈椎像被人折断了一样,以臣服的姿态,深深垂着头。
方才还温柔包裹着他的剑意突然变得格外冷厉,像冰原上直捣灵魂的冰棱,割得他灵肉俱痛,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静默等死!
他手攥的红绳月华已散,红得浮起血雾,如毒虫一般从他的灵魂深处直逼而上,可他却丝毫不敢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