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人在边疆待了真么多年,怎么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明明在别人口中是什么杀伐果断、铁骨铮铮的小将军,怎么老喜欢在我面前装可怜?
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吃这一套,甚至想抬起手摸摸可怜小孩的头,但最终还是没行动,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他嘴角卷起半边春风笑,一只脚跨入屋内道:“你不用担心这些,好好睡觉。”
谢玉折的眉眼更落寞了。但他知道,柳闲弄昏他只是想阻止他回京,所以他并不怪他。
不过,每个人都有必须做的事情,柳闲有,他也一样。
“还有,”他叫住柳闲,“你太瘦了,以后多吃一点吧。”
柳闲没有回答他,身影单薄得像一柄长剑,闻言竟突然重心不稳,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在门槛上。
见他匆匆合上门后,谢玉折轻声道:“晚安。”
他没有开口说分别,因为这是总会发生的事情。
可他不知道,有个人正拼尽全力让它只发生在未来,那是,三个月后。
第033章 你骗我
但其实柳闲的心情并不算好。
入房后, 他瘫在坐凳上,揉了揉自己方才不小心撞上门槛的小腿,无声地歇了许久。
而后他打了个哈欠, 招呼来路过的店小二,要了一壶再普通不过的煮果酒,一杯下肚, 他就觉得自己醉了。他双颊酡红,浑身难受,又要了桶热腾腾的水泡澡,脱掉外衣就踏了进去。
双臂懒洋洋地垂在木桶边沿,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喉结上下滚动,从皮肉到筋骨的舒爽惹得几声轻叹。
他已经放松了身体,视野一片漆黑, 可在一片片的水雾氤氲中,分明有一个人影,对他盈盈笑。
上修界堆金积玉,但天下第一仙的居所里不设夜明珠。
水云身的小竹屋里烛火摇曳,风吹铃动,溪坠石响。
“哥哥,灯太暗了, 写字会弄坏眼睛的。”
彼时他的眼睛还没有绑上那块碍事的布,被门前突然出现的光亮刺了眼, 他侧目过去,一身劲装的少年提了盏琉璃水灯, 敛眉朝他走来。
柳闲轻笑:“你太小瞧我了。”
眼中万丈秋水,眉间一点朱砂。他笑时眼波流转, 跃动的烛火被那样一张惊鸿面照得破碎。即使常常相见,十七进门时看到这样一张脸,仍不由得呼吸一滞。
柳闲有一手练了千年的字,极好看、极遒劲。他手握着抽龙骨做成的笔,光照得他肌肤胜过白瓷,其中青筋隐现,好似雪中修竹。
少年乖巧地为他掌灯,又见他提笔蘸墨,不免好奇地凑过头来。而后他恍然“唔”了声,道:“神君何在,太一安有……我曾听过这首词。”
没想到在这个虚构出的世界,也有人知道这首词,还真是不合常理。不过,从一开始他的穿书就已经很不合常理了。
柳闲有些诧异地点头,少年随着他的肯定亮了眼睛:“哥哥,那您听过乐师唱的它吗?”
他问:“没有听过,你会唱?”
少年点头笑:“嗯!”
“那唱给我听听。”柳闲随口敷衍着,少年用力点头时手上的灯也跟着微晃,让他非常烦躁,“还有,以后记得改口叫师尊。”
“哦,好的,师尊哥哥。”
柳闲叹气:“是师尊,不是师尊哥哥。按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做你太爷爷的祖宗了。”
“好吧……师尊。”十七的眼眸被烛火映得暗了些,片刻后他吸了一口气,对自己抿抿唇点点头,微笑道:“那我开始唱了。”
柳闲虽注视着笔下龙舞字迹,余光却能看见少年的小动作。这样抿唇笑,是在我眼前太紧张,所以要先给自己打打气吗?既害怕我,又何必来找我。他无声地嘲讽。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1]”
十七有些江南的口音,青涩的声音为夜色冲淡了不少凉意,唱曲的本事让他讶然,还挺好听。
来煎人寿。
纸上多了龙筋玉骨的四个大字,十七的气息却乱了。他斜眸看去,看到少年的眼角莫名多了一行泪。
柳闲搁下笔,打断歌声,不解问:“为什么哭?”
像是大梦初醒,十七愣愣地擦掉自己脸颊的泪痕,摇头道:“师尊,我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这首曲子听起来很伤心。”
他在乡野里长大,没读过多少书,文采匮乏,只知道用“伤心”来形容自己心里交杂的情绪。
柳闲好奇了:“十多岁的人,也知道伤心吗?”
“嗯。”十七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尊,可能是想起了您上月廿四夜晚给我讲的故事,那个书生尝试了那么多次,都没有一个好结果,就觉得很难过。”
上月廿四?柳闲一点都想不起这个故事了,想必只是随口一说,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只是一个编来的故事而已,不是真——”话说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想到自己未来也是要给那个名叫谢玉折的主角作配,他笑了一声:“不过,你可以穿书去帮他。”
少年问:“穿书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觉得那个人很惨吗,穿书就是穿进了他那本书的世界,去帮他改变命运。”
少年恍然大悟:“师尊,您就是穿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