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那把剑。
普天之下,千剑傍身,剑柄刻六字血咒者,仅有一位。
他们不敢惊扰那个人,连呼吸都极尽轻柔。
上仙柳兰亭。
他长居水云身,事务繁忙,肯定不是闲着路过此地。难道他是来救谢玉折的?那他们开始准备明年今天过忌日了;难道他是来杀他的?万一他觉得谢玉折已经重伤,他杀得太轻松,不满意怎么办?那他们也可以开始准备了。
皇帝许了他们重金追杀谢玉折,他们原以为这是个轻松的活儿,皆回禀“常人之命,我一人便可取”,可他还是坚持让四人同行。
找到了谢玉折后,却发现他身上有个同心护身咒——上古禁术,不会解;谁要杀他,谁就会死。所以他们只能折磨他,试图逼他自行了断。
可没想到谢玉折现在还硬着一口气,而那位浮在山上的大仙却跑了过来,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是圣上英明。
不过,四个人一起担惊受怕,总比一个人吓尿裤子好多了。
柳闲完全忽视了他们,看到熟悉的黑麒麟额带沾了血,意想不到地张了张嘴:“哟,这不是谢玉折吗,这么落魄了。”
多次拒绝他的邀请,甚至曾一怒之下拔剑划断他衣袖的天之骄子,此时竟受了重伤,气息奄奄地倒着不省人事,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不饶人啊。
柳闲翻正尸体的右手腕,滴血画符,一道金印缓慢显出。
虽然和他想的一样,但他还是非常惋惜地叹了口气。
谢玉折遍体鳞伤地倒在这里,伤口深浅不一,应该是这几个人怕和他结咒,想逼他受不了痛苦,而后自杀。
他指着谢玉折满身的伤,偏过头向后仰,问呆若木鸡的四位:“你们伤的?”
他仰头时日光铺落,脸上没有悲喜。
众人摇头化身拨浪鼓,空气烫成熔岩,连摇头都能费力得能掉出颗颗汗珠。
柳闲为难地“啊”了一声,他说:“那你们就是想留他一命?我与谢玉折有血海深仇,原以为诸位是友非敌,没想到错想了。”
他手里多了一把凭空出现的弯刀,娴熟地转了转,再问:“所以,是谁伤的?”
外头的闲谈果然不假,柳兰亭绝非和正史一般伟正,反倒是个闲谈间能取了人卿卿性命的疯子。四人忙不迭地举手点头:“大人,是我们、就是我们!刚刚我们只是被您的威风震慑住了,这才说了糊涂话!”
“我就说嘛。”柳闲舒了一口气,轻声道:“说详细些吧,我想知道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谁弄的。比如他小腿上缺的那块肉,伤口上有细纹,应该是你的拂尘扫的。对吗?”
“是是是。”太监见他十分和善,知道他也恨谢玉折,不由得欢喜起来,放松多了。
谢小将军,你怎么连这个人都招惹上了?你命该绝啊。
他们祈祷柳兰亭直接动手,这两位同归于尽之后,他们四人就能回去交差,从此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挚友了。
柳闲执起谢玉折掩在焦土下的左手,轻碰一碰,手指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四处晃:“这个呢?”
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朝他行礼,很有条理地说:“是小生,用的虎钳。”
柳闲没说什么,只了然点头,听完四人一个一个指着谢玉折身上破败的伤口邀功。
末了他捏了捏眉心,笑问:“他和你们有什么仇?”
四人连忙答道:“无仇无怨,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柳闲道:“我看他被你们折磨得不成人样,还以为他杀了你们全家,抛了你们祖坟。”
荒原静默良久。
太监应是四人之首,他面色紫红,连连摆手,小心翼翼地发问:“那……大人,我们也说完了,能走了吗?他留给您,任您处置。”
“还要等一会,你们先把自己的衣袖撩开。”眼后锦缎随风翻飞,柳闲抬手把它系紧,认真地摇了摇头。
众人总觉得口气亲和的他更加危险。他们双手狂颤又不敢忤逆,一连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掀开衣袖。
柳闲咬字清晰,如风吹铃响,却令人无端联想到风刃。它能悄无声息地割了人的手脚,又在剧痛袭来之时,化成一阵清风说:“忍忍就好了。”
他用那把弯刀沾了些谢玉折的血,从左到右依次用刀在四人的手上画着奇怪的画,虽然划破了皮肉,但还好并不疼,众人稍稍安了心,或许只是上仙的恶趣味呢。
可听得柳兰亭一边画,一边小声嘟囔:“我只是晚到了一日,你们就把他变成这样。”
“我听闻谢家出忠良,辈辈战死边疆,谢玉折从小没爹娘养,只能寄人篱下,稍微长了几岁就又去打仗;而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因为想尝试国外的一种甜点,立马派人上了私人飞机。”
私人飞机是什么?太监听不懂,他心里一紧,又料想柳兰亭和他们目的一致,没有理由加害,哈着腰解释:“可功高震主,大人您也是知道的。”
“绕开护身咒最好的方法就是逼人自杀,我也知道。”
柳闲手不停笔:“可我这么想让他死,都舍不得这么对他;你们生在和雍,是怎么狠得下心的?为了钱财?以你们金丹期的修为,在哪不都能有大作为,何必拘泥于此。”
“我想他死,可他要是就这样死了,也太侮辱我了。直接救活重伤之人太难,想把他从黄泉路上拦下来,我只能把他的伤还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