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折手上的血滴他的脚边,绽开一朵再一朵梅花。他眸色恳切,说的话却毫无回环余地:“但我必须去找顾宗主。”
柳闲的语调微微上扬,他复述道:“必须?”
谢玉折平静又固执地看着他。
早发现谢玉折是个把嘴撬开都不会发出半点别的声音的倔驴,想到他目前的价值和微弱的威胁,柳闲决定暂时放下这件事,他拍开谢玉折的手,笑道:“算了。”
他不明白,听谢玉折郑重的语气,就好像在计划什么能让上修界抖三抖的大事似的。以一个筑基期修士的能力?少开玩笑了。
他只道马上他想做的事都能做到,千年尘埃终将落定,懒得再和他多言。
于是柳闲说:“如果以后还想着要回来,就把自己处理得干净点,我嫌晦气。我不高兴了,也不会让你舒心到哪儿去。”
谢玉折的睫毛扇了扇,他咬着唇,低软着声音问:“那您能……暂时原谅我吗?我不会让您不高兴的。”
柳闲无所谓地哼了一声,道:“你想去哪,我管不着。”
谢玉折的双眸亮得发烫,他点头说:“我一定会为您拿到菩萨针的。”
他这是默许已经我去天不生了。他藏起心中一闪而过的刺痛,他原以为,被柳闲发现的那天,他的反应会更大一些,会更生气一些,没想到只有这样寥寥几句话。
他发现自己好别扭,一边希望师尊永远只快乐,一边又因为师尊就这样坦然接受他的背叛而悲哀。
他不自然地笑问:“师尊,那我们明日还要早起去找剑吗?”
“当然要去。”柳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朝谢玉折的脑袋顶上一拍,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怒道:“不然你一个筑基小修,拿什么和别人元婴期打?拿那把我轻轻一碰就能碎掉的花瓶剑?”
谢玉折连连点头。而后他又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十二岁时和国师见了最后一次面,之后便一直生活在军营,十五岁时虽然还没到真正上战场的年纪,却因为提出了一个成功制敌的点子,凯旋后皇帝夸他“少年英才,日后定大有作为”,赏了他许多财宝和一柄镶玉宝剑。那时他回国师府报喜,推开门却已是一片荒芜,他们说,国师已经消失很久了。
可倘若柳闲当属不在上京,又怎么会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难道那时候他在我身边吗?谢玉折不得其解:我们分别那日,他还说要等我凯旋,可如果回京那时他看见了我,又为什么不和我再见一面?
于是他直接开口问了。
柳闲压根没理他,冷笑道:“你见顾长明,和我说了吗?没有。所以我也没必要和你多说。”
谢玉折哑口无言了。
而后柳闲随意地打了个呵欠,看着无所谓,脑袋却在沉思,他发现,他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和国师有关的经历总是格外邪门,毕竟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绛尘的眼皮子底下跑去做国师,又是为什么去的。从春山寺到和雍国的路,实在太远了。
柳闲便坚定了“人全身上下只有灵海这一处不会骗人”的这个固有观点,若不是他今日看破了谢玉折的谎,说不定这人会一直瞒着他直到事发之日。先前那些话说不定只是早已准备好用来哄他放松警惕的甜言,他不该为其所动。
谢玉折没被他的冷嘲扫了兴致:“好,那我们明天见。”
他正要告退,手里突然多了一卷崭新特殊的布,上面还有草药香。他知道,这是柳闲自制来包扎伤口的纱布。
“脖颈是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不要把它暴露给别人,很危险。而且,”柳闲指着自己的脖颈和手掌给谢玉折示意,扯了扯嘴角,冷声道:“不要自残。”
说完这句话后,他低头张开右手,谢玉折立誓时滴在手心的血迹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这同营的兄长怎么老是教你奇怪的东西……”
久在军中,谢玉折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
但柳闲于他不是别人,这也是他第一次为人立誓,为一个死在他手中就如同死得其所的人立誓。
他紧攥着这卷纱布,单单是握着它,他就觉得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它是良药,柳闲给的。
临走前,谢玉折回过身,拿起柳闲的手腕,让他的手掌紧紧贴着自己的脖颈,这动作就像是柳闲掐住了他的命脉似的:“师尊,我一定不会违背誓言,否则,就让我死在你的手下吧。”
柳闲随意勾起了半边唇角,兴致缺缺地看着他这番表忠心的无聊举动。而后他抽出手,施了个清洁咒除去他身上沾的点点血迹,回房时留下轻飘飘的一句:“乐意之至。”
第060章 出发
翌日清晨, 各有目的的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昨日之事,吃饭喝茶, 一如平常。只不过,两人都顶着一双大黑眼圈,也像约好了似的。
谢玉折几乎是瞬间就被柳闲眼下的乌青揪住了心脏, 他急声问:“师尊,你昨晚没休息好?”
柳闲斜挑着眸子,看着他反问:“你睡得好?”
“我……”谢玉折失了声。
昨夜他一闭上眼就是柳闲冷漠的模样,心像是在被一双大掌狠狠蹂.躏。柳闲心冷似铁,他无法坦白,他们之间的信任裂缝找不到方法弥补,他怎么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