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直接从我的心口穿透出了脊背,比冰还刺骨的剑意让我的心化作了看不见的碎烟,那一剑之后我才知道带着高帽的黑白无常不是编造出来的传说。
白无常喜笑颜开地对我说“你可来了”,黑无常满面肃然地为我套上缉魂锁,阎王爷准许他们将我押解到望乡台前望望血亲,我第一次看到三岁时就离我而去的母亲的模样。
他确信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可为什么他醒来时会在七千阶上的天不生,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已经在阴曹地府里走过一遭的死人, 只以为他是重伤被救了?
都说人死时脑袋里会闪过走马灯,那现在的一切,只是我弥留之际时做的一个梦吗?
可为什么梦里没有想见的人?
没有太多时间琢磨,谢玉折迅速回过神,立在顾长明身旁,召出自己的剑,正为难地想着该如何御剑而下, 却听见顾长明莫名其妙地提了一句:“柳闲很爱剑。”
柳……闲?
总是听顾长明上仙上仙地叫,他原以为这个人不知道柳兰亭的另一个名字。
“他恨不得和自己的剑睡在一起, 去哪儿都御剑而行,从来不屑于乘车, 他觉得这样很……”
顾长明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回忆那个陌生的、只从红衣青年口中听到过的又粗鄙又张狂的说法:“逊。”
竟然像是在缅怀似的, 他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但和你住一起之后,他为你买了一辆马车。他太宠爱你了。而你还怨他。当年他力排众议也要留下的十七也是这样,他总是遇不对人。”
“他……”谢玉折垂着头,低声不甘道:
“他为我买了一辆马车,就想换走我的命,宗主,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你知道要干什么就好。”
看着云雾缭绕的脚下就像在俯瞰众生,顾长明棱角分明的脸上噙着一抹淡漠的笑,他话音一转道:
“你们二人御剑下山,两个时辰后,醉梦长见。”
说罢他面前出现一条裂缝,他踏足进去,身影便消失在了天不生雪冷的空气中,独留赵纸意和谢玉折二人面面相觑。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赵纸意关怀道:“师弟,若你恐高,我可以带你下山。”
谢玉折摇了摇头,无名剑放平,他踏了上去。
忽略原来平日和柳闲待在一起一直被监视着,连买了辆马车都有人知道的事实,顾长明其实没说错。
如果他想修剑,却连御剑都不敢,何其好笑?先前不用怕死、不担心有做不到的事,所以练了这么久连御剑都不行,他在柳闲的庇护之下安逸太久了。
柳闲怕鸟,所以他给自己养了一只。
他怕高,也必须站在高处去。
按照寻常御剑的速度算来,从天不生到醉梦长,需要至少三个时辰,不仅需要御剑,还不得不加快速度。
在高空之上毫无支撑的感觉让他恐慌,谢玉折闭着眼,听耳边呼呼吹过的风声,可腰间的铃铛声盖过了一切,还在清脆作响,是他浑身僵硬时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明明是求长生的铃,此时却变得无比蛊惑,却又分外让人安心。
从剑上下来的时候,他身上磕磕绊绊,多了好几处青红的肿包,鬓角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打湿又风干,谢玉折攥着小铃铛,觉得自己这一路上已经死过无数次。但逐渐加快的剑速之下,狂风好像席卷了他的整个灵魂,灵海完全放空,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好像一只鸟一样的自在。
柳闲爱御剑,会因为这个原因吗?
到到达醉梦长富丽的雕花门口时,顾长明和赵纸意都不在。谢玉折跌跌撞撞地,还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正要走进去,就又有两把刀横叉在他身前,眼前两人各捏着一块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石头,他一靠近,那块石头就不停地闪光,许是用于认人的物件。
两人一个眼睛笑弯成了刀似的缝,另一个嘴角下撇也像柄淬毒的刀,那模样和他先前看到的黑白无常好相像。
但他不能死。
长剑出鞘两寸,却见这两人收起了发光的石头,对他躬身道:“这位客人,阁主有请。”
“阁主?”
明明是邀请的语气,可两柄带着铜锈的弯刀却仍是悬在他眼前的,一人说:“听闻天不生弟子下山,旅途舟车劳顿,杨老板已设宴相邀,派我等在此恭候一整日,请这位小仙君随我前去。”
念着或许顾赵两人已经进去了,谢玉折跟上了这位白无常似的人。越往里走,多种香料混杂的浓郁香味就越重,但许是材料足够好,混在一起竟也不刺鼻,可他仍能闻到,这其中有和一众名香格格不入的细微铁锈味。
直到尽头转角的雅间里,他看到了杨徵舟。
“阁主,客人带来了。”笑眼无常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退了出去,连带着合上了门。
杨徵舟长发微卷,坐在太师椅上,并未说话,可从他身后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个劲装黑衣人,将刚入门的谢玉折擒倒在地!
杨徵舟手执烟斗,往兔毫茶盏里抖了抖灰,眼也不抬地问他:“冒充上仙弟子进入天不生,你有什么目的?”
被人死死扣住脖颈,谢玉折的双眼迅速充血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奢侈,他不停地咳嗽,不明所以地哑着嗓子复述:“冒充?”
杨徵舟再问:“知道他死了,还会如此高超易容术的人不多。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