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小花侧起身子,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谢玉折没有闭眼,他也侧过身,一边注意着周围可能的异样,一边安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
可是他们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啊……
他干巴巴地睁了一夜的眼。
*
第二日,谢玉折在小花的带领下,去到了一处偏远市井里的小医馆。
女医师身着藕荷直裾,扎着高高的马尾,正英姿飒爽地……在给一个病人针灸。听到木门被吱呀推开,她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头也不抬地说:“先坐着等会儿。”
谢玉折看到,这女医师的手腕处,戴着一串破破烂烂的旧念珠,他总觉得很熟悉。
而小花捂着自己的眼睛。
谢玉折问:“你怎么了?”
小花仍捂着眼睛,颤颤巍巍地用下巴指着不远处正在被扎的人,凑近谢玉折耳边小声说:“这么长的针戳进去,捻几下,又取出来,一看就好痛,我以后一定不能生和他一样的病。”
小花也怕疼怕苦啊。
医师没说话,他和小花就一直坐在医馆小院子里的藤椅上,小花闭着眼,两只手都放在膝盖上,像极了在私塾里读书的小朋友,而谢玉折在琢磨一个他想了一晚上的问题。他们两个人都端正坐着,也不偏头,也不说话,连呼吸都很轻。
寂静地等了许久,前一个病人终于起了身,他连身对医师道谢,最后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店门。
小花急忙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来,对医师挥手:“探微姐姐!”
李探微用清水洗净了手,擦干双手后把帕子搭在肩膀上,一边收拾器具一边问:“要给谁看病?”
“他他他!”小花连忙把谢玉折推到前面,指着他的脸。
李探微抬起头,盯着谢玉折看了两秒,迅速挥了挥手:“送客,不看。”
小花问:“为什么?”
“本店分文不取,只为忠孝仁义友爱善良之人看病。”李探微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义”字大招牌,把小花扯到自己身边,低头嘱咐说:“小花,你不要和这种人一起玩。”
小花说:“玉折哥哥是好人,不会做不忠孝仁义友爱善良的事。”
谢玉折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走向。
见他仍是一脸不解的模样,李探微拿起手中的扫把,往他脚边扫了扫,颇好心地提醒道;“小公子,你哥哥现在身体怎么样?忘了你对他做的事了?”
小花不可置信地问:“玉折哥哥,你哥哥怎么了?”
我哥哥?谢玉折绞尽脑汁地回想这到底是个怎么一回事,而后他紧咬着牙,扶额道:“李郎中,那并非在下本意……”
难怪这个女医师如此眼熟,原来是上一次团圆夜他和柳闲遇到的那一位女侠。
那天他和柳闲第一次遇见,他还有追杀国师的皇命在身。
柳闲买了个红珊瑚手串,被他看到了手腕上的红痣,他拔剑想与国师战上一场然后被国师杀死,结果柳闲一点波澜都没有,反倒主动蹭上剑破了自己脖颈的皮,然后朝身旁的人控诉了他“欺负哥哥”的行径。
那个身旁的人,就是李探微。
一晃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彼时他还是下修界和雍国的小将军,现在一跃成了上修界至高的亲传弟子,任谁说都是顺风顺水的一生。
至于医师手上那串眼熟的念珠……那天当铺的老板收起来的好像就是这个东西,他还嘟囔着说:“小瞎子说什么能春山下来的东西能辟邪,还让我拿去给女儿戴?什么玩意儿啊。”
李探微狐疑问:“是误会?”
“姐姐,我相信他,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因为刚刚有坏人要把我抓走,想要保护我呢!”
“真的?”
“比钻石还真。”
小花也信任我。
“我信小花的话。”李探微指了指眼前的长凳,对谢玉折说:“坐下。”
“你这些伤……”仔仔细细地为谢玉折检查了伤势之后,李探微皱着眉说:“脸上的皮肉伤都是小事,你受了很重的内伤,不像是和普通人打斗而得,而是由内而外,被灵力逼出来的伤,看来你们遇到了一个不简单的狠角色。”
她愤怒地一拍桌,责备道:“这明显不是新受的伤。伤的这么重,昨天怎么不来治?”
另两人都抿着唇不说话了。
李探微气不过,对一直在旁边学习的徒弟说:“去取一盆清水来。”
徒弟噔噔噔跑出去,又噔噔噔跑回来,手上端了一大盆清水。
她开了副药方交到徒弟手中:“把他的伤口清理干净之后,用竹夹板把他的骨头和耳朵固定住,用这副药捣碎给他敷在伤口上。”
她又抓了一副药,恨铁不成钢地交到谢玉折手中:“伤你的人修为太高,我只能让你好个皮肉伤,医不了你内里的灵脉紊乱。要想好好活命,你得吃上修界的那些好药,或者找个修为高一点的人给你疏通灵脉,不然这种阴冷的灵力在你的灵脉里横冲直撞,你迟早——”
她头“咔”地一偏做了个断气的动作,又恢复正常戴上把自己整张脸都挡住的戴纱斗笠,上楼说:“这些事我徒弟已经很熟练了,他来做就好。楼上还有个得了肺痨的病人,我要去照顾他。”
“多谢您。”
谢玉折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李探微的徒弟按在了凳子上:“不要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