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氛围扩到最大,顾长明不在山中,竟然有个敢在如此禁地里点灯的高手,千般戒备之下,柳闲悄然拿出护身符,贴上自己的四肢脑门,尽力在不引起风吹草动的情况下隐蔽身形,他一颗心已经戒备到了极点!
绝不能被发现!
此地四处都是珍贵的藏书,他左手握起一柄锋利小刀,谨慎地探出头观察,却见满地泄着皎洁的光,一个低束长发的高挑身影正趴在书案上。
非常可怕的是,去第六间的路必须经过这个趴着人的桌案。
更加可怕的是,在这里盘腿坐着的人,怎么又是谢、玉、折?
早上碰见一次,凌晨又碰见一次?
桌案上摆满了书籍,砚台里的墨汁未干,谢玉折好像已经看了许久的书,而后累了,正隔着手趴在上面休息,连平日里高高扎起从不松懈的马尾都披在肩上,只是随意地用绳低低地束了个结。
禁书阁内从不见光,和外头的晚秋一样寒,可他仅仅穿了件单薄的单衣,身上披了层宽大垂地的外袍。
他身旁那颗夜明珠硕大无比,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柔和如月的光洒在他脸上,长睫的影子垂落,他越发冷冽的脸被分割成了明昧两半。他好像很累,连睡觉都不安生,疤痕狰狞的左手还握着书页,连眉心都微微蹙起。
做了噩梦吗?
而且他这个被逐出门的小弟子怎么敢进禁书阁,还坐在主位上,累了就地而睡的?
柳闲心里觉得奇怪,不过他没空多想。
好在谢玉折侧头背对着他,于是他蹑手蹑脚地穿过了走廊,没磕没碰,顺利地进了第六间。
还好变小了敏捷性还在,柳闲悄悄舒了口气,长长地抚顺了自己的呼吸。
第六间第八层的第十一格里装着先药宗周在颐的祖宗周药师的手稿,柳闲用他刚被治好的新鲜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
可问题是,即使他踮起脚伸长手也依旧够不到第八层啊?
根本难不倒他。
千年来收集宝物无数的人自有他的做法,柳闲琢磨着自己现在这副小孩模样应该挺轻,遂财大气粗地从包里掏出来了九张悬浮符,左脚贴两张,右脚两张,左手两张,右手两张,脑门上再一张,直接颤颤巍巍地浮了起来。
不过由于他从前能用轻功悬浮,画了之后一直没用过它们,符咒放得太久好像受潮发霉效果变了。他浮是成功浮起来了,只是姿势微微有点太……奇怪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随时会掉下去。
一手扒拉着书架,另一手抬高了想摸到手稿的书脊,却由于符纸法力不够,总是差了一点儿。他使不上力,颤颤巍巍地浮在空气中,在空中想蹦跶一下都不行,而后有双炙热修长的手将他扣住——
他握着他的手背一路向上,终于碰到了手稿,身后人的声音很低,他说:“小花,我帮你拿。”
本来就冷的空气直接凝固了。
柳闲把书拿起抱在怀里,很沉默。
他的心跳都停了,惊恐地打了个寒颤,一点一点僵硬地回过头:“你!”
谢玉折长身玉立,另一只手还提着盏温暖的灯,他单手把他轻轻搂着放在了地上,解下身上的长袍,蹲下身披在他身上,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他似乎刚刚醒来,眼尾都还闪着懵懂的水光,哑着嗓子说:“这里很冷,你会着凉的。”
被有死仇的人碰到皮肤的时候柳闲的心都在打颤,他决定装出事先不知道他在此的模样,于是惊慌地朝谢玉折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问:“这是禁地,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
谢玉折止住了话头,低声笑道:“我是偷偷跑进来的。”
“你呢?”
“我也是偷偷——”
柳闲话还没说完,谢玉折已经瞥了眼他腰间,执起其上挂着的令牌,前后翻看着问:
“小花,天不生的掌门是上仙。你怎么会有属于他的掌门令?”
一个连灵丹都未结的小孩怎么会有已隐退的上仙的掌门令?
如果他是捡到的,知道是令牌还用它私闯禁地,明知故犯,按律当驱逐;
如果是从上仙手里偷来的,废之;
抢来的,杀无赦;
只有一条路好走些,上仙赠予。
毕竟人老人家都超脱轮回了,送个掌门令给朋友就像送个玩具一样无所谓。
于是柳闲从口袋里倒出十几个一模一样的掌门令,解释道:“这是上仙送我的令牌,他给了我很多呢。”
谢玉折恍然大悟,很哀怨地说:“我是上仙唯一的亲传弟子,他和我一起住了三个月,也未曾送我这种东西。”
言外之意即是,难道你和他的关系比我和他还要亲近吗?
明显是完全不信的意思。
他怜悯地说:“守门的师兄就在外面,要是我不小心发出了声音,他知道有人擅长禁地,一定会立即传音禀告顾宗主,到时候他回来,你就跑不掉了。”
柳闲反问:“你不是也一样?”
“他抓不了我。”谢玉折提着灯,坦然地环顾着四周,笑着问他:“小花,所以你的令牌是怎么来的?”
“好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柳闲自暴自弃地说:“其实我就是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