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如月打蛇随棍上:“臣女愿意为皇上分忧,殚精竭虑必不负皇后生前所托!”
康熙没说话,而是在脑中将刚刚发生的事捋了一遍,片刻后盯着郝如月的眼睛:“所以你想留下?”
这样看来,钮祜禄氏更像是个投名状。
被人说中心事,郝如月也不慌:“正是。臣女愿意留下替姐姐照顾太子,为皇上分忧。”
巧言令色,康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既然你如此懂事,之前朕传你进宫,你为何不来?”
郝如月:“……”那是原主的锅。
想起盛心庵,郝如月勾唇:“那时候宫里有姐姐伺候皇上,臣女住在盛心庵便好。”
听她说起盛心庵,康熙的心不自觉软了一下:“想留下,便留下吧,那个尼姑庵回头朕让人拆了。”
解决了盛心庵,也不一定能长久地留在皇宫,想要名正言顺留下,还得过太皇太后那一关。
郝如月本想趁热打铁,求皇上去跟太皇太后说,转念一想,如果皇上说话有用,此时躺在金丝楠木棺材里的那一个便是原主了。
前朝还有政事,皇上坐一会儿便走了,郝如月将太子交给乳母喂奶,她自己则坐在炕沿上思索对策。
没一会儿大福晋和佟佳氏过来了,松佳嬷嬷便把皇后留给二姑娘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道:“皇上刚来过,说是要让二姑娘暂且留下照顾太子。”
大福晋求之不得,佟佳氏也道:“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主位,其他都是庶妃。如今皇后薨逝,宫里正乱着呢,太子身边确实得留个可靠的人照顾。”
只有丁香和芍药两个宫女可不行。
松佳嬷嬷赞赏地看了佟佳氏一眼,心说赫舍里家这位大奶奶倒是个精明人。
原先有皇后管着,皇上的孩子十个都能折损七个,今日皇后没了,太皇太后病重,太后是个菩萨不管事,太子身边必须得有一个镇得住场的狠角色。
她在宫里虽然有些体面,到底只是奴才,对上贵人小主,也是不敢冒犯的。
所以之前她才心灰意冷,想要离宫养老。
二姑娘不一样,二姑娘是皇后的亲妹妹,根红苗正的上三旗贵女,索中堂的亲侄女。再加上未出阁的女儿本就尊贵些,便是安贵人之流遇上也要礼让三分。
刚刚对上出身更加高贵的钮祜禄氏,二姑娘也没带怕的,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派人搬救兵,最后来了一招“恶人先告状”,让皇上将三个贵人一起给叉了出去。
料想她们短时间内不敢再登门。
其中必然有皇上的偏爱,毕竟二姑娘简在帝心,可更多的还是二姑娘临危不惧,有勇有谋,甚至可以说是诡计多端了。
“皇上留如月照顾太子,说没说如何安置?”佟佳氏委婉地问松佳氏。
真不是她心急,或者落井下石,如月还没出嫁,总不能没名没分地留在后宫照顾太子吧。
当初钮祜禄家送女入宫,也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美其名曰入宫待年,实际上早就占了后宫的一个名额,早晚要给皇上当妃嫔。
如月这算怎么回事,皇上留下如月,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知道吗?
若太皇太后点了头,过了明路,必然会给如月一个位份,给赫舍里家一个交待。
可松佳嬷嬷什么都没提,佟佳氏怕如月年纪小不懂这些,大福晋又只顾着太子,不顾女儿,她这个做长嫂的总要问一问。
见问,松佳氏摇头,是她疏忽了。
只想着二姑娘的好处,却忘了她还未出嫁,怎么能不明不白地留在宫中。
便是二姑娘自己愿意,赫舍里家也不会答应。
这下可难办了。
见松佳嬷嬷摇头,佟佳氏有点生气了:“既是这样,劳烦嬷嬷差人去慈宁宫禀报,就说我与大福晋要出宫了,想去给太皇太后磕个头。”
大福晋这时候才从丧女之痛中回过味来,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如兰已经没了,不能再将如月也搭进去:“是了,我去跟太皇太后说,就说如月命硬,无福留在宫里伺候太子!”
太子是她的外孙,也是天家血脉,便是没了母后,还有父皇,还有皇祖母,还有曾祖母。
方才不管不问,这会儿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佟佳氏对大福晋的表态不敢苟同。
赫舍里家能有今日的煊赫,除了太公会站队,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家里出了大清入关之后的第一位旗人皇后。
皇后贤德,与皇上举案齐眉,深得爱重,生下两胎都是皇子,地位稳固。
三叔索额图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被皇上重用,加之自己有本事,终于坐上中堂之位。
谁料皇后英年早逝,赫舍里家今后能否继续煊赫,还未可知。
哭灵的时候,佟佳氏便听见有人私下议论,说钮祜禄氏十岁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由太皇太后亲自教导,下一任皇后非她莫属。
闲言碎语虽然扎心,却并非空穴来风。
当年遏必隆若没有站队鳌拜,大清第一位旗人皇后未必能花落赫舍里家。
如今四大辅臣没了三位,活着的只有遏必隆一人,太皇太后怎么也要给钮祜禄家一个面子。
太皇太后给遏必隆面子,就意味着先皇后拼死生下的太子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儿子。
钮祜禄氏什么都没做,平白捡了太子当儿子,不管别人,反正佟佳氏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如月得留下,还得名正言顺地留下。
只要她得了位份,哪怕跟钮祜禄氏一样只是个贵人,她有太子,有圣心,何愁没有晋升!
从前如月太闹腾,太皇太后不喜欢她,可太皇太后老了,皇上才二十岁,太子才一岁,也许赫舍里家还能再出一位皇后,也未可知。
“额娘,我想留在宫里。”
如月的声音拉回了佟佳氏的思绪,只见她目光坚定地看向大福晋:“姐姐临终前将太子托付给我,便是皇上不留,我也会自己想办法留下。”
大福晋泪流满面,差点又晕过去:“月儿,额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了。”
穿越前,一夜之间她失去了所有亲人,剩下的那些所谓的亲人,一个个都恨不得她死。
没有让那些人偿命,是遗憾,没能继承建山集团,也是遗憾。
可穿到这里,她有父母,有兄嫂,还有小侄子,和太子小外甥,郝如月忽然觉得很满足。
他们真心待她,她也愿意为他们付出,只要他们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就没有翻不过的火焰山。
郝如月扑在大福晋怀中,喊了一声额娘,在大福晋的眼泪快流成河的时候,对她说:“额娘,女儿刚刚把钮祜禄氏、安贵人和敬贵人全都得罪了,女儿要是走了,她们肯定会对太子不利。”
“即便没有姐姐的托付,女儿也不能走!”
大福晋:“……”
佟佳氏还跟她说月儿变了,哪里变了,还是那么能折腾。
才进宫不到一天,把未来的皇后,和未来的高位妃嫔得罪了一个遍。
除了她的月儿,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能闯祸的。
罢了,罢了,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上,大福晋收住眼泪:“那我去找皇上,求皇上给你一个名分。”
就算是月儿闯祸连累了太子,她也是赫舍里家嫡出的姑娘,先皇后的亲妹妹,不可能不计名分地留在宫里给太子当使唤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郝如月:好好好,我人还没到,告状的人已经到了。
第19章 变化
见大福晋要去找皇上,松佳嬷嬷忙劝道:“这种事大福晋去找皇上,不如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更便宜。”
顿了顿意有所指:“皇上最是孝顺,但凡太皇太后指的姑娘,没有打了驳回的。”
换句话说,后宫里的事太皇太后不点头,问皇上也没用。
大福晋自然明白松佳嬷嬷话里的意思,缓了一会儿才道:“走,咱们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往常大福晋最怕见太皇太后,每次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腿肚子都转筋,这回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她豁出去了。
本来大福晋只想带佟佳氏过去,奈何松佳嬷嬷早派人去慈宁宫那边蹲着,派出去的人来回话,说钮祜禄氏、安贵人和敬贵人正在慈宁宫告状,不带如月去也不行了。
总不能让女儿吃了哑巴亏。
松佳嬷嬷要跟去作证,郝如月没让:“不管宫里多乱,坤宁宫不能乱,太子身边的人更不能乱,嬷嬷是坤宁宫的掌事,自然要留下坐镇。乱世用重典,嬷嬷切记。”
又吩咐丁香和芍药:“紧闭门户,除了皇上,谁也不许放进来。”
这时候除了皇上,她谁都不信。
转身进里间,见太子吃饱睡下了,郝如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对两个乳母说:“你们都是赫舍里家想办法送进宫的,我相信你们的忠诚,可我不信这吃人的后宫。从今日起,但凡入口之物,务必用银针试毒。”
她抬眸看向两个乳母:“守住太子!别的不敢保证,我只能说皇上的乳母有何等风光,你们日后都会有!”
郝如月知道太子胤礽长大成人了,可平安长大,和在惊恐算计中长大,完全是两个概念。
好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
得到乳母指天发誓的保证,郝如月才放心跟着大福晋和佟佳氏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皇后骤然离世,赫舍里家一行人进宫的时候直接奔丧,并没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在离宫之前过去也不算失礼。
松佳嬷嬷早派了宫人前去禀报,慈宁宫很快派人来接,只是走到日常起居的暖阁外,接引宫女站住了,回头朝三人笑笑:“几位且稍等,奴婢进去禀报。”
郝如月不懂宫里的规矩,大福晋和佟佳氏却对视一眼,齐齐蹙眉。
她们不是第一次来慈宁宫请安了。慈宁宫规矩大,并不需要接引宫女进去禀报,通常一进门,门口当值的宫女便去禀报了,根本不用在门外候着。
不过很快她们就明白了太皇太后的用意,因为有哭声从暖阁传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太皇太后慢悠悠的声音:“嗯,那丫头说的没错,童子尿是药材,专门败火用的,正好治一治你心浮气躁的毛病。”
钮祜禄氏模样好,性情好,学问也好,正是她为皇上预备的良配。可人无完人,这丫头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子急脾气,缺少磨炼。
今日皇后刚没,皇上心里正难受着呢,赫舍里家女眷一个个都哭红了眼,宫里办丧事,也是乱糟糟的。
作为下一任皇后的人选,钮祜禄氏发挥的空间非常大。
这时候她可以去皇上身边伺候,拢住圣心,也可以提前承担起约束后宫的责任,表现自己的能力。
可她太心急,偏偏做了一个费力不讨好的选择,跑去坤宁宫照顾太子,招惹赫舍里家的女眷。
先皇后难产而亡,尸骨未寒,她这个准继母就巴巴跑去抢太子,赫舍里家的女眷不跟她拼命才怪。
只让她喝了一壶童子尿败火,估计也是忌惮她未来的身份,怕与继后闹僵,太子不好做人。
损是损了点,却很聪明,看来赫舍里家这位二姑娘胡闹了这么多年,竟也长出些脑子来了。
听见门外有人咳嗽,太皇太后撸了一把怀里的波斯猫,扬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在你们自己,等会儿赫舍里家的女眷进来,你们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知道自己有些偏心,罚得有些轻了,又道:“另外罚你们各抄地藏经十遍,为皇后超度,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