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霄哼笑,芭蕉皮往案上一丢:“好装满你董府尹的钱袋子吧?”
董戈一愣,随即便被一大串芭蕉砸了个头晕目眩,疼得“哎哟”一声捂住脑袋。
“董戈,你们江南道产芭蕉吗?这时节,这东西运到若阳府得折多少银两一根,你给本王细算算?”
董戈的脸“刷”地白了,赶忙扶正官帽,就着跪地的姿势爬到李庭霄案边,俯首盯着他身下蒲团冷汗涔涔:“是下官考虑不周,殿下恕罪!几日前下官妻弟南下游历归来,这是他带给下官的,下官得知殿下要来,特意留着给殿下尝个新鲜!”
李庭霄拿马鞭推他的肩膀,强迫他直起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问:“是吗?”
董戈骇然盯着自己肩头的马鞭,仿佛下一秒那拇指粗的短鞭就要抽在自己脸上,“呃、呃”了半天也没答出来。
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嗤。
李庭霄侧目望去,只见黄孝昀正拾起滚到脚边摔破了皮的芭蕉,旁若无人地剥开咬了一口,察觉到他在看,还冲他举了一下,示意味道不错。
他收回目光,斜下马鞭指着地上摔散了的芭蕉,冷哼:“几日前?你自己看看,这东西能放几日不腐?你妻弟是多快的马,还是有花不完的银子,才能完好无损地把这东西从倪歇运过来?”
倪歇是芭蕉的唯一产地,距若阳府两千里有余,这年头的瓜果蔬菜根本无法保证途中不腐,倒是有花得起重金的连冰块一起运,可也太过奢侈了。
“董戈。”李庭霄俯身,眼带轻蔑,“府衙弄得不错,这茶也是好茶,呵,顾渚紫笋,方才本王喝下那一杯,够换一袋子米不?”
董戈吓瘫了,怔怔地盯着煜王不断开合的嘴,半句辩解都说不出。
一袋米?
白知饮僵住,惊恐地看着手上的茶杯,仿佛那里面装的是烧热了的滚油,再也喝不下去一点。
就算他还是潘皋护国公家二公子时,也没见过一杯一袋米的茶!
上好的白骨瓷衬得茶汤清冽,一片翠绿茶叶还在杯底晃荡,微微溢着茶香。
白知饮还是给喝了,他考虑,都沏好了,不喝光不是暴殄天物?
喝完一杯,又满上一杯。
他一丝不苟地喝茶,跟四下弥漫的风声鹤唳格格不入,偶尔还发出吸溜茶水声。
又一次把白瓷杯凑近唇边时,他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煜王也正侧目过来,眸光意味深长。
他冷冽的眸子眯了眯,声音平静地问:“好喝?”
这模样有点熟悉,见过,且记忆深刻。
白知饮吐了吐舌,赶忙把杯子轻轻推回案上,不料,却被他顺手捞了过去。
下一瞬,狠狠掷出,正落在董戈面前,摔了个粉碎。
第022章
在场众官员全傻了, 一个个缩成一团,像待宰的鸡。
“董戈,你确实无能!没有流民?很好, 城外一个流民都没见, 那难道不是因为你没开粥棚!”李庭霄越说越火大,手指差点就要戳上董戈的鼻子,“江南道就数你若阳府受灾最重!江北道旦县,两百余户,千余口, 那么小的一座县城都在城外搭了十座粥棚, 十座!养的是你江南道出走的百姓!你偌大一个若阳城, 连粥棚都舍不得开,反倒在钦差来时驱赶流民粉饰太平, 究竟是懒政到何种地步!只顾着中饱私囊了吗!”
钦差盛怒, 董戈趴在地上, 就连碎瓷片刮破了脸都没敢动一下。
这回, 不单是他, 其他几位县令也各怀鬼胎地垂下头,只有黄孝昀在默默吃芭蕉,又觉得芭蕉也没什么滋味,就放下了。
“本王这一路过来, 总算见识到什么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李庭霄冷哼着, 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划过, “亲卫营路上共烧掉尸首一千五百四十四具, 其中不乏举家搬迁的百姓, 其中有一家,男女老少共五十余口, 一夕间殒命于屠刀之下,江南道闹匪寇,诸位地方官可都知情吗?”
几位县令都惊了,出了匪患当地官员都是要受牵连的,听到此处,他们再顾不上看热闹,全在董戈身后跪了,却无一人有开口揽责的底气。
李庭霄看着他们,只想冷笑。
忽然,一直未动的黄孝昀却站起身,遥遥朝他行了一礼,正色道:“下官八帜县县令黄孝昀,愿协同若阳府守军在全府境内搜查匪寇,求钦差大人应允!”
李庭霄瞥了他一眼,没说允或不允,而是话锋一转:“八帜县灾情如何?”
黄孝昀语气微顿:“回殿下,此次八帜县共伤六十人,其中三十人是县衙官差,七人是折冲府卫士,另有五名民夫在固堤时被冲走,已安顿了他们的家人,如今粮仓已开,县城外有粥棚三座,县郊的玄灵观被县衙征用,作安顿灾民之所,名在册,即见人,全县百姓无一流落在外。”
李庭霄起身,用靴尖点了点黄孝昀的腿:“听见了吗?董府尹,把你家里的粮仓打开看看,要是多的话,也到城外开几个粥棚,不会办就跟黄县令学学!”
“是,是,下官遵命!”董戈赶忙应承。
“若是学也学不好,那这若阳府一职,董府尹还是让贤吧?”他的笑容和煦得像融了的雪,目光四下一转,“本王觉得黄县令就不错,诸位觉得呢?”
众官员都露出尴尬的笑来,没人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