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保护煜王的亲卫们仰面望天。
甲说:“今天天气可真好,万里乌云的!”
乙说:“哎?刚飞过去那是鹦哥吧?野生的鹦哥就是好,是不是还说人话了?”
丙说:“说了说了,夸你‘美’,声音还挺好听!”
丁说:“咱们在附近搜搜,说不定能找见刺客的线索!”
林中立时走了个干净,李庭霄拿这群小子没辙,就随他们去,他关切地扶白知饮的胳膊:“怎么了?疼吗?”
明显,他伤的不重,这会儿更像是吓住了,但白知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吓住呢?
见他不语,他的声音便又柔和了几分:“还生气呢?”
白知饮抬眼看他,目光恢复几分灵动:“生气?生什么气?”
李庭霄笑着揽他的肩,他这会儿倒是乖了,任他搂着,目光触及铠甲上的血,这才后知后觉疼到蹙眉,说的却是:“别碰,脏!”
“脏什么?”李庭霄浑不在意地脱下自己的半臂去按他的伤口,“回去将伤口包一下,虽不深,但总归伤了皮肉。”
白知饮避着他滚烫的目光,点了点头。
但终究还是避不过。
二人并肩而行,担心颠到伤口,驭马缓步慢走。
李庭霄轻声问:“白知饮,你为何一直躲着本王?”
“不曾,不曾躲着。”白知饮讷讷回答,不敢看人。
细长指尖抚弄着瓷虎的鬃毛,舒服得它直打响鼻,青圣羡慕得紧,没好气地叫了一声,被李庭霄在头顶拍了巴掌。
他说:“那天在香亭阁……咳!”
白知饮揪紧马鬃,侧目。
他咬咬牙,继续说:“是本王不好,本王是故意试探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白知饮觉着自己蒙蒙的,竟然听不懂他的话:“试探我?试探我什么?”
李庭霄目光放远,目测忙忙碌碌的营地顷刻便到,稍作犹豫:“试你会不会生气。”
“哦。”白知饮捂着伤口的手稍稍使力,“也不是生气,就是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李庭霄正色道:“那别气了,下次不逗你便是,你也不能老跟他们混在一起,省得露了马脚!”
白知饮点点头。
说到露出马脚……
他回头看到远远跟在后面的四名亲卫,有些局促。
李庭霄忧他所忧,轻笑:“他们看样没抓到那鹦哥,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白知饮,你这么拼做什么?让你退下听不见么?想上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前车之鉴,白知饮不敢再提母亲和侄子,是以回答得十分质朴。
“我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殿下伤到。”
“那你受伤后又在想什么?本王还以为你吓傻了。”
“想起……一些前事。”落寞在他脸上一闪即逝,他勾唇轻笑,“都过去了。”
李庭霄逼视他:“什么前事?跟本王还打哑谜?”
白知饮想了想,觉得说出来也无妨:“想我大哥了。”
潘皋国虎贲上将白知坞死的那天,人在常去游玩的那条大街上,身上却穿着征战沙场的铠甲,他当着白知饮的面,被潘皋的御林卫杀乱剑刺死。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他跌坐在大哥脚边,从未敢忘他那时的扭曲和痛苦。
“大哥,大哥……对不起……”翻来覆去,他就只会这一句。
白知坞七窍流血,面部肌肉不受控制抽搐,眸底却仍笑着,他缓慢朝他俯下身,只那一点动作也让他身上血流如瀑,铠甲缝隙间全是鲜红。
在白知饮的泪光中,他艰难笑笑,手上的血几乎洇透他的发顶,语气柔得像是唤他回家吃饭:“饮儿,你要活下去,哪怕背叛全天下,哪怕背叛自己,哪怕过得不如猪狗,也要为父亲,为我们白家,活下去……”
大哥,我如约活下来了……
猪狗不如地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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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两处流民营,就出了江南道地界,前方不远又是旦县。
按既定路线,他们不需要再入旦县,但因为白知饮受了伤,李庭霄私心歇息几日,便下令改道,兜兜转转又回了旦县。
钦差两次落脚县内,县令甄放受宠若惊,又有些惴惴不安。
“殿下回来了!”
“嗯。”
“敢问殿下可有何示下?”
“馒头好吃。”
甄放扶了扶头顶乌纱,认为殿下这是在打哑谜,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点。
“刑部核了寇三十的死罪,三日前人已押赴刑部,秋后问斩,请殿下放心!”
“晓得了,这次要在驿馆小住几日,甄县令给安排下。”
“啊?下官明白!”
其实甄放还是不太明白,小小的旦县怎么就惹来这尊大佛了呢。
煜王这趟恩威并施的手段他在江北道都听说了,自然不敢怠慢,赶忙安排他们一行人住下,好在这次就只有几名亲卫随行,至于其余四千人,据说煜王令他们先回天都城了。
县里的驿馆自然没有州府的奢华,摆设和器具都简单,前厅尽是些行路的泥腿子,后院却是转给有公凭的达官显贵留的,平常不让闲人入内。
达官显贵大多带着家眷,所以后院不小,起码能住十几人,但,随行亲卫全被煜王赶出来,独留下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