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好友不太正常的脸色,泰迪关心道:「你还好吧?王子的亲卫队已经去救人了,不要担心。」
他以为拉着他出来看授勋典礼的夙征是王子的粉丝。
「我没事。」夙征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由于王子出现意外,现场转播直接被切断,不少心系王子的群眾心急如焚。
「这是怎么了?怎么画面都不见了?」
「我们王子现在还好吗?谁不出来解释下情况吗?」
于是本来散得差不多的民眾又重新聚集回去,纷纷叫让着再把直播打开,他们得亲眼确认王子平安无事才能放心。
夙征转头看着周围满脸担心的民眾,又看着自己身旁同样将目光锁定在漆黑大看板上的泰迪,在内心无声叹了口气。
与雨水一定是从天空落下这种深植人心的思想相同,在无忧国百姓心目中,皇室就是他们的神、他们的衣食父母,当初要是没有皇室说服贵族,请他们资助费用来建盖这座可以抵御硫酸雨和辐射的费斯特城──也就是大家俗称的一层──毫无生產力的普通民眾,根本无法在如此恶劣的地球环境中存活下来。
也因此,任何的皇室成员对百姓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觉醒者们如此嚮往皇家骑士团的原因,因为那是对他们来说,那是离神最近的地方。
回想起上辈子泰迪加入皇家骑士团不到一个月,便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夙征抓紧时机与他做机会教育:「看见皇家骑士团都是什么样的人了吗?你如果加入他们,就得被迫做许多不合乎道德规范、却不得不执行的任务,例如刚刚的,强捕无辜少女。」
「你怎么知道那少女是无辜的?」
「不是无辜的警察就凭着证据带走了,哪需要皇家骑士?这不是浪费资源吗?你见过哪个觉醒者帮警察打工的?」
「好像是这个道理喔!」泰迪抓抓头,笑得有些靦腆。
「你可长点心吧!」夙征伸长了手,捋了一下他的头发,久违得几乎忘记的手感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15年了吗?
原来转眼间,自己已经孤军奋斗了这么久。
上辈子,从小照顾自己长大,亲如母亲的博士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当时的他,一心扑在查明真相之上,从而忘了这个一起长大的好友。
直到两年后,他再次回一层,却发现泰迪一家的住所早已换了主人。
他四处打听,却得到了令他无法接受的答案。
满门抄斩,毫无理由,只知道是得罪了贵族。
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的夙征,满腔怒火却又无能为力。
一下痛失最亲近的家人与玩伴,夙征浑浑噩噩了很久,直到当时a级战队的大队长将他打醒,他才幡然醒悟重新振作起来。他誓言要爬到at1将军的位置,替博士完成遗愿也要……替泰迪一家讨回公道。
眼看着上辈子的他即将完成目标,却在最后之际功亏一簣,夙征捏紧了双手,既然有机会重来一次,他要将上辈子的没能做到的事情,全部弥补起来。
他要救回博士、救隔壁这个笨蛋,还有让那个未能完成的hs计画,实施到最后!
他记得当时博士出事是在他进入二层的半年后,也就是说──他没有时间了。
授勋仪式一年只有一次,错过这次之后觉醒的所有人,必须得等待下一次授勋结束后才能统一进入二层。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觉醒,他只知道他必须混进这次的队伍当中,与他们一起上二层!
夙征努力回想上辈子授勋典礼的流程,没记错的话,大家一起吃完饭后,就会上飞船离开了。
时间急迫。
他转过身看着泰迪,双手放在对方肩上,郑重叮嘱:「听着,你如果有一天觉醒了,绝对、绝对不能加入皇家骑士团,知道吗?」
「啊?」
「答应我,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去皇家骑士团。」
「喔……」泰迪懵懂点头,「可是我也不一定会觉醒啊。」
「不重要,你只要记得这件事就好。」夙征低下头,脑海中闪过许多纠结,再次抬头他眉心紧拧,却已有了决断,「我再来要离开一段时间,如果有任何人问你我的去向,就说不知道。」
「欸?你要去哪里?」泰迪满脸茫然,一层的景象哪里都一样,夙征能去哪里?
「不要知道太多对你来说比较安全。」夙征看着天上近在咫尺的哨兵们,再次强调,「记得你答应我的!保护好自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一下,你把话说清楚!」泰迪追了上去,可转眼间夙征便出现在很远之外,层层叠叠的人群对他来说好似完全不是阻碍,很快地,他便失去了夙征的身影。
泰迪站在人群之中,没来由地,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另一边,皇家飞船,欧恩正躺在休息室的柔软大床上,脸色苍白。
与费斯特层的颓圮景象截然相反,飞船内部富丽堂皇,由大红色与金色为主轴装修的内装,华丽得无与伦比。
目光所及的随便一盏杯子,都比费斯特层的任何一栋楼房还贵。
欧恩缓缓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站在自己床边,服装各异、脸上表情却统一写满担忧的两大排的人。
他撑坐起身,头痛欲裂。
成片的记忆段在脑海中快速闪现。
这里是哪里?他不是在星外吗?然后突然地就遭遇袭击。
他从没想过特殊金属合金製成的战舰,竟然比纸还脆弱,一碰就碎。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人类的科技发展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危险!危险!舱内氧气浓度不足10%,战斗舱进入自毁程序,救生舱弹射倒数──」
「60、59、58……」
「大家快点快点,进入救生舱!」
「25、24、23……」
「将军!这是最后一个,请您快点进去!末将在此送您离开!」副将的双眼无比慌张。
「10、9、8……」
「将军!将军!末将怎能丢下您独自逃生!将军!」
不停旋转扫射的红色警戒灯与播报声响此刻好似还回盪在脑海中,冷汗从欧恩的额角滑落。
一旁等待许久的医生见状连忙上前查看,「殿下,请问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欧恩抬手,侍女将准备好的茶水递上去。
他喝了一口,喉咙像被灌了一大口糖浆一样难受,这是什么东西?
他眉头深深皱起,一闪而过的嗜杀气息让在场的所有人浑身一震。
刚从死里逃生,欧恩精神还保持在高度警戒的状态,任何一点情绪上的波动都杀伤力十足。
他将杯子递了回去,「拿水来。」他的声音低得宛如深海里的猛鯊叫声,直接辗压过耳膜,让人不寒而慄。
「是。」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一名侍女接过茶杯后,另一名侍女立马将水给递了上去,全程欧恩的手没有空举超过一秒鐘。
默契的配合让欧恩特意转头看了两人一眼,仅一眼,便让他瞳孔紧缩。
一旁的医生见欧恩迟迟不说话,颤抖着小迈一步上前又补了句,「机器显示您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目前尚查不出您晕倒的原因,如果您有哪里不适……」
「晕倒?」欧恩本欲喝水的手停在半空。
在一旁乾等许久的首相终于等到开口时机,抢着解释,「殿下,您方才在授勋台上晕倒了,全国人民都很担心。」
授勋台上晕倒?
这不是他觉醒那一年发生的事吗?
欧恩看向面色蜡黄、留着小鬍子的男人,略为艰难地叫出名:「陶……伯利?」
「是!」男人一秒挺胸收腹,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欧恩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对方,试图从任何蛛丝马跡中找出一丝违和的地方,可惜没有,一切如常。
那么问题来了,本该被关押进大牢的人,为什么在这里?
欧恩低头喝了口水,大脑疯狂运转,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他意外进行了时空旅行吗?
回到了15年前?
他抬手看向手腕上的终端,显示年份:球历158年。
怎么会?!
他抬眼一一扫过周围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不动声色走下床,「我去趟厕所。」
眾人哗啦啦跟在他身后,怕又出什么意外。
欧恩头也不回:「不许跟过来!」
自动门开了又闔上,欧恩看着镜子里自己稚嫩的脸庞,简直要怀疑自己眼花了!
接着他又确认了几处身上刻意留下,没有治癒的伤疤,发现它们也通通不见踪影后,他才确定,这不是时空旅行,而是灵魂穿梭。
他的灵魂突破了时间与空间限制,回到了15年前的身体上。
他盯着镜子里头那张未经风霜的脸庞许久,然后接受了这项不可思议的事实,他没死。
不,也许他已经死了,只是灵魂重生了。
既然如此,战舰上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活了下来?
是不是也跟他一样重生了?
欧恩想起自己的副将──库奇不顾一切也要自己先上逃生舱的脸,他抓在洗手台边缘的手指指尖用力到泛白,那小子!
忘记调节的力道,让洗手台哐噹一声,直接掉了下来。
等在外头的眾人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欧恩本人却毫不在意,他抬腿往外走,直接确认看看就知道了,他记得库奇跟他是同一届觉醒的。
走出洗手间,欧恩看向陶伯利,命令道:「带我去宴会厅。」
陶伯利:「是!」
觉醒者在参加完授勋仪式后,会统一到宴会厅享用美食,这是一贯的流程。
二层的军队将透过这顿迎新大餐告诉觉醒者们,以后只要认真出任务,食物便是你们能享受的第一个特权,而未来透过能力以及地位的高低,更多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在等着你们。
欧恩的步伐迈得又大又快,逼得带路的陶伯利不得不小跑步才能保持领先的距离。
欧恩压不下心中的焦急,除了他的那些队友们,他还有一个人很重要的人也得确认──
确认他是否重生了。
夙征,你可得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