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被送往皇宫时,猴豹也跟着一同被打包送了过去,美其名曰投诚状,算是罗伯特的主动示好。
阿道夫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立于地,后面站着两位态度恭顺的皇家骑士团,「陛下、殿下,请看在阿道夫大人配合执法的情面上,宽容几分。」
亚斯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低眉顺眼的阿道夫,他整个人都蔫了,再不见从前的气焰高涨,亚斯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既然敢冒出不该有的心思,显然也早就为失败做好心理准备了。」
阿道夫冷哼一声:「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等着你们狗咬狗一嘴毛!」
他的你们指的当然是国王与罗伯特。
亚斯脸色沉着下来,其实吧,这国王之位能者居之,谁当都能当得比他好,只要有贤者愿意接手,他自然乐意让出。
只是罗伯特不行,太贪。
百姓的生活已经够苦了,断不能再让他瞎折腾。
罗伯特覬覦国王之位一事,可谓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再加上昨天他为了皇家骑士团放弃唯一子嗣的行为,更加坐实了他的逆反之心。
只是,尚未拿到实质的证据之前,他们除了防范,别无他法。
因此,为了这场随时可能一触即发的大斗争,军队与内阁每日都要就如何预防与反击做许久的讨论。解决办法很难也很简单:找到杀死钢铁人的方法。
只要让罗伯特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他就不会去做这件必输无疑的事。
可问题是,怎么做?
欧恩一想到这些钢铁人,内心就火得不行。
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总要将自己的野心慾望,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与泪水之上。
他们明明生活条件已经如此优渥,为什么还不满足?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
在夙征独自迎战杰克时,他也曾无数次想过,为什么自己是王子呢?
如果他不是王子,他就可以将自己伴侣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只为夙征一人的安全负责。
陪他生、陪他死。
再辛苦、再艰难都好过自己一个人独坐高堂,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战斗、去拼命。
「你该庆幸夙征没死,否则我一定让你偿命。」欧恩看着阿道夫,冷冷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道夫看着欧恩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然而发热的头脑很快冷静下来。
他已经是阶下囚了,再多的不甘与怨恨,都于事无补。
*
夙征昏迷的这段时间,欧恩瘦了很多。
白天他在训练室里死命地练,晚上就到夙征的医疗舱旁去陪他,双目炯炯紧紧盯着人,彻夜不眠。
如此下来,不过三天,身体与心灵的压力都累积到了最高点。
然而,谁都不敢去劝他。
欧恩在地牢里那悔恨的模样,队员们歷歷在目。
要是换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伴侣差点死在自己眼前,肯定也会跟队长一样,努力让自己强大再强大,才能避免憾事的再次发生。
因此,夙征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圈和脸颊凹陷、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一般颓败、枯槁气息的欧恩,他被吓了一跳,欧恩瘦得都脱型了。
要不是他那一头银色头发以及伴侣之间独有的羈绊,他甚至认不出他来。
隔着一大面强化玻璃,欧恩静静地看着夙征,那一眼里头包含的情绪深沉又浓烈,他彷彿穿越了天堂与地狱,才得以再见心爱之人一面。
他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过夙征睁眼的模样了,每一次闭眼,脑海中出现的总是夙征双眼紧闭、纹丝不动待在他怀里的画面。
那种失去的恐惧,总是让他害怕得不敢再闔眼。
夙征……
欧恩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在呼唤谁,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不安的预感垄罩,夙征迫不及待想离开医疗舱,看看欧恩究竟是怎么了。
然而他才刚探出一隻手,立马被眼前之人给握住,欧恩一把将人给拉出医疗舱紧紧抱住,力气之大,彷彿生怕怀中之人再次被死神抢走一般。
夙征双手环抱在欧恩身后,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安抚他。男人的身形消瘦了一半有馀,宽大的衣襬层层堆叠在身侧,被夙征一同揽在臂弯中。
同时,夙征也才发现,欧恩的精神力早已超出他所能承受的临界值太多太多,他此刻还能站着、没有暴体而亡都是奇蹟。
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夙征心里隐隐知道原因,愧疚和心疼涌上心头,「对不起……」他道,「对不起。」
欧恩没有说话,除了更大力地抱紧怀中之人,他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
可夙征却知道,欧恩可能是恨他的,因为他在颤抖、因为肩膀的衣服能感觉到被液体沾湿的热度。
欧恩在哭。
他恨他的无情与一意孤行、恨他不顾他的感受,付出性命战斗。
是的,这些罪名他都承受。
他知道眼睁睁看着同伴战死,独自被留下的感觉。心脏被巨大的无力、空洞、悔恨垄罩,恨不得代替对方死去。
他明明懂得欧恩对改造人的忌惮与畏怯,却又再一次地差点死在改造人手中,他知道这对欧恩的打击有多大。
「对不起……我……」夙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想说他别无选择,但他知道欧恩肯定不想听这个,一句解释反反覆覆在嘴里嚼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能一个劲地道歉。
欧恩其实是想问他为什么要道歉的?
因为看见自己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吗?还是因为明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他却偏要去做什么?
他想问他,看见我因为你变成这样,你难受吗?
也许他不会,夙征从来就不曾在乎过他。
但是他看见夙征一动不动、冷冰冰躺在地上的时候,他真的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他恨夙征的无情,恨夙征把任何事情都放在他前面。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他这辈子就认定夙征了能怎么办呢?
他不期望夙征能对他回以同样分量的喜欢,他就是想问夙征在做任何决定之前,能不能也想想他?
能不能偶尔也心疼心疼他?
可到最后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人,如同最后一次的拥抱。
夙征难得安静地任由欧恩抱着他,于此同时悄悄探出精神力想替欧恩梳理,可谁知他的精神力才刚刚触碰到欧恩的脑海,他却整个人浑身一抽,晕了过去。
夙征吓得急忙接住人:「欧恩!」
*
「王子殿下的精神力混乱已经超出他本身所能承受的阀值,所以大脑开啟了自我保护机制来防止它继续增长,或者任何外力的干扰。」院长如此说道。
夙征不理解,「可是我是他的伴侣,他替他梳理怎么能算是干扰?」
「因为他不信任你。」院长直接丢下重磅弹。
夙征呆立在原地,「什么?!」
「他拒绝了你的梳理。」
夙征眉头深深皱起,欧恩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跟自己拆伙了吧?
「进去吧。」院长指着加大的双人医疗舱,「王子殿下的情况十分复杂,他的身体与精神力治疗刻不容缓,所以你跟他一起进去,想办法替他梳理。」
「可是他不信任我,我要怎么梳理?」
「那就是你自己得考虑的问题了。」院长转身就走,邻近门口时他回过身去看着夙征,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彷彿在发表着学术研究成果:「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尝试着色诱他。」
夙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