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娘摇了摇头。她脸色茫然,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刘克庄在宋慈后背上给了一拳,笑道:“真没看出来,我们一本正经的宋大人,居然也有不正经的时候。你刚才看见韩?的脸色了吧?瞧他被唬住的样子,呆头呆脑的,什么宰相儿子,还不就是个傻子,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
宋慈一言不发,抓着虫娘的手没放,脚步虽有放缓,却一直没停。
刘克庄又说笑了几句,忽然发觉宋慈一路走来,不是在回太学,而是在去提刑司的路上,笑容顿时凝住:“宋慈,你这是去哪里?”
宋慈眼望前方:“前面就到了。”
前面拐过一条街就是提刑司。刘克庄一把拽住宋慈,道:“你不是说要找虫娘打听吴大六的事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放心,虫娘不会有事的。”宋慈继续往前走。
来到提刑司门口,正好撞见了许义。许义从提刑司大门里出来,一见宋慈,立马迎上来道:“宋大人,我正要去找你呢。”见宋慈抓着虫娘,奇道:“这不是熙春楼那位晕倒的姑娘吗?”
“晕倒?”刘克庄一脸诧异。
宋慈道:“许大哥,你找我做什么?”
“元大人要见你。”许义道。
刘克庄道:“宋慈,晕倒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宋慈不答,只对刘克庄道:“你在这里等一等。”提刑司乃刑狱重地,刘克庄身无官职,又与刑案无关,不便入内。宋慈带着虫娘进了提刑司。
宋慈没有即刻去见元钦,而是先将虫娘带到干办房,请虫娘坐了,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虫娘,今早在熙春楼,你为何要说谎?”
虫娘微微一愣,道:“大人的意思,小女子不明白……”
“吴大六的事,你不是亲眼所见吧?”
虫娘看了宋慈一眼,又看了跟来的许义一眼,低下头不作声。
“此事关乎他人清白,”宋慈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还望你能实言相告。”
“大人,刚才你说……说小女子有嫌疑……”
“韩?气焰太盛,我怕他伤你更重,这才出此下策。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虫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宋慈这么做是为了替她解围。今晚她原本是要点花牌的,夏无羁答应了今晚还来找她,是以她不顾罚站一宿身心疲惫,一番精心梳妆打扮,就等心上人来。可熙春楼刚一开楼,韩?和史宽之就来了,点名道姓要她作陪,云妈妈便取消了点花牌,叫她去陪韩?和史宽之。韩?毫无君子风度,要她当众脱衣作陪,还拿出一沓金箔作为赏赐,被她拒绝了。她本就卖艺不卖身,更何况早已心有所属,哪怕终有一天迫不得已失身于他人,也希望这一天能迟些来。可韩?哪管这些,一把将她搂在怀中,肆意轻薄。她推脱不得,情急之下,咬了韩?一口。韩?当场给了虫娘一耳光,又叫来一群角妓当着虫娘的面宽衣解带,逼虫娘像下人般在旁端酒伺候。他就是想当众羞辱虫娘,还好这羞辱才开了个头,宋慈和刘克庄便及时出现,否则她今晚真不知怎样才能脱身。她知道经宋慈这么一说,即便她与杨茁失踪案毫无关系,熙春楼的角妓、丫鬟、小厮们也难免会传一些风言风语,但能摆脱韩?的淫威,不受韩?欺辱,即便让她真的背上罪名,她也甘愿。
虫娘感激宋慈为她解围,再加上昨晚她躲在屏风后,偷偷瞧见了刘克庄帮助夏无羁的举动,宋慈又是刘克庄的好友,于是她稍作思虑后,决定说出实话,道:“吴大六的事,其实……我没有亲眼看见,是别人逼我这么说的。”
“是谁逼你说的?”
“云妈妈。”虫娘道,“今早大人来之前,云妈妈把我们叫到大堂,说了吴大六花五贯钱的事,还说提刑司若来人查问,每个人都必须这么回答,谁敢说漏嘴,就对谁用私刑。”
“这么说来,吴大六花五贯钱的事,本就是子虚乌有?”
虫娘点头道:“我从没见过这个叫吴大六的人,正月初一那晚,也没人因五贯钱闹过笑话。”
“你这番话,可否当堂再说一遍?”
当堂再说一遍,那就是堂审时出面做证。
虫娘想起熙春楼的种种私刑,心中难免惴惴。她低下了头,捏着衣角,没有立刻作答。
“虫娘,”宋慈突然道,“你在熙春楼几年了?”
虫娘不知宋慈为何有此一问,应道:“我十岁入楼,如今已有六年了。”
“那你应该认识关盼盼吧?”
“你是说盼盼姐吗?我当然认识。”虫娘道,“盼盼姐还在熙春楼时,对我多有照顾。她被人赎了身,我真替她高兴。只可惜自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她,好想再见她一面啊……”
“除夕夜失踪的杨茁,便是关盼盼的孩子。”
虫娘有些吃惊:“那失踪的孩童,是……是盼盼姐的孩子?”
宋慈点了一下头。
虫娘思绪回转,不禁忆起当年与关盼盼相处的日子,道:“盼盼姐未赎身前,便已怀有身孕,说起来,这孩子还在肚中之时,我便算见过他了。那时他险些胎死腹中,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胎死腹中?”宋慈微微奇道。
虫娘点点头:“那时盼盼姐有了身孕,却不知孩子爹是谁,云妈妈就逼她喝药,要她打掉胎儿。幸好杨老爷认了那腹中孩子,还为盼盼姐赎了身。杨老爷真是个大好人,若不是他,那腹中孩子只怕早没了。”说着叹了声气,“盼盼姐一向重情,她丢了孩子,不知该有多心急,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