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韦司理到驿馆查案,闹了一场误会,虽然勉强厘清了案情,可我觉得还是不够证明完颜副使的清白。”赵之杰指着那女子道,“初四那晚,完颜副使与虫娘在清波门分开时,此女正好在清波门外做买卖。虫娘自行下车,完颜副使乘车回城,她都亲眼看见了。有她做证,足可证明完颜副使与虫娘之死无关。”
那女子一脸愠色,突然看见宋慈,眼睛为之一亮,脸上透出欢喜之色。
那女子是前些日子在前洋街摆摊卖过木作的桑榆,她没想到会在府衙见到宋慈。宋慈也没想到桑榆会出现在此,心下惊喜,神色却如平常一般,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刘克庄不认得桑榆,见桑榆试图挣扎,显然此次做证并非出于自愿,道:“一个弱女子,被人收买,或遭人胁迫,被逼着承认一些没有的事,那也难说得紧。”
“放屁!”完颜良弼道,“当晚她就在城门边上摆摊,我看见了她,留有印象。今天我和赵正使城里城外到处寻找,好不容易才在一家药铺找到了她,哪里有收买胁迫过她!”
赵之杰示意完颜良弼不必动怒,道:“这位公子有此疑心,那也是人之常情。倘若要找人做假证,我大可找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何必找一个人微言轻的平民女子?就算要找平民女子,我大可收买七八个一起做证,那不是更为可信,何必只收买她一人?我金国使团虽然财力有限,可收买几个平头百姓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你说是吧,宋提刑?”
宋慈点了一下头。刘克庄却是大不服气,冷声一哼。
赵之杰向桑榆道:“这位姑娘,你今日没上街做买卖,而是到药铺抓药,想是有亲人害了病,我本不该烦扰你,可此案牵涉人命,干系重大,不得不请你走一趟府衙。我知道你嗓子哑,说不了话。我问一句,是你便点头,不是你便摇头。我们尽早结束,不耽搁你太久。”
桑榆之所以抓药,是因桑老丈染上了风寒,她急着拿药回去治病,虽不情愿做证,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本月初四晚上,你是不是在清波门外摆摊做买卖?”
“当晚你有没有看到这样一辆马车,车头悬着三色吊饰,还挂着一块写有‘驿’字的牌子?”
“马车途经清波门时,是不是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一个穿淡红色裙袄的女子?”
“那女子下车后,马车是不是穿过清波门,进了城?”
“倘若现在看见那女子,你还能认出来吗?”
赵之杰一连问了五个问题,桑榆全都点了头。
“那就请姑娘随我进去,当着赵知府、韦司理和宋提刑的面,辨认一下尸体。”赵之杰已望见长生房中停放着虫娘的尸体,只要桑榆能认出虫娘就是当晚下车的女子,那就足以证明完颜良弼与虫娘在清波门分开了,完颜良弼也就与虫娘之死无关。他先示意完颜良弼将桑榆带入长生房,然后朝赵师睪、韦应奎、宋慈和刘克庄抬手道:“几位请吧。”倒像这里不是临安府衙,而是他金国的地盘。
宋慈当先而入,刘克庄紧跟在后,赵师睪和韦应奎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了长生房。
赵之杰最后一个进入长生房,来到虫娘的尸体前,见尸体身上贴满了梅饼,眉头微微一皱,道:“梅饼验伤法?”转头看向宋慈,“宋提刑,你是在验尸吗?”
宋慈点头道:“我刚刚接手此案,尸体上有些不明白之处,还需查验清楚。”
“有何不明白之处?”赵之杰问道。
韦应奎一听此言,急忙冲宋慈微微摇头,示意宋慈不可明言。他知道宋慈是在查验虫娘身上的致命伤,等同于连尸体的死因还没弄明白,而他昨晚就已经带人去都亭驿缉拿完颜良弼了,此事一旦让赵之杰知道,赵之杰必定要大做文章。宋慈看见了韦应奎摇头,却不为所动,如实道:“尸体身上尚未验出致命伤。”
赵之杰语气一扬:“这么说,虫娘的死因还没查到?”
宋慈点了点头。
赵之杰意味深长地一笑,目光从赵师睪和韦应奎的脸上扫过,道:“连死因都没查明,就敢指认凶手,当众抓人,大宋的律法,我算是见识了。”
完颜良弼怒哼一声,瞪着昨晚到都亭驿抓他的韦应奎。
韦应奎脸皮涨红,道:“死因虽未查明,可完颜副使是目前已知的最后与虫娘有过接触的人。最有嫌疑杀害虫娘的,自然是完颜副使。”
完颜良弼怒道:“连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就敢列出一堆狗屁不通的证据,跑来驿馆抓我。放着当晚清波门的证人不去查找,我们费尽周折给你找来了证人,你竟还敢说我是凶手!”说着朝韦应奎踏前一步。
赵之杰拦住完颜良弼,示意其不必动怒,道:“完颜副使是不是最后接触虫娘的人,一问便知。”转头向桑榆道,“姑娘,请你过来辨认一下尸体,看看是不是初四那晚在清波门下车的女子?”
桑榆走上前去,见虫娘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与自己年龄相仿,却红颜薄命,横尸在冰冷的草席上,不禁流露出哀怜之色。她认得虫娘,眼前的女尸无论看长相还是穿着,均与当晚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无异,因此便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完颜副使与虫娘在清波门便已分开,此后虫娘接触过什么人,又是如何遇害的,也就与完颜副使无关了吧。”赵之杰看向赵师睪和韦应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