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胜听得又摇头又叹气。女孩的爸爸说辛娓娓手里有一张他名下信用卡的副卡,不过为了逼女儿联系家里,他今天刚刚把这张卡停掉。马成胜让人查了一下女孩手里的那张信用卡的使用记录,最后一次使用是在一天前,在箐城的一个娱乐城里。马成胜在箐城刑警局有个熟人大黄,他们俩是同一年入的警校,马成胜给大黄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大黄让手底下的小警察去那个娱乐城里调出了一天前的监控。画面不是很清楚,只有短短的几秒,但是可以看出一个女生戴着鸭舌帽,进了娱乐城。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她离家出走的时候穿的那一身。
马成胜把视频传给接待辛家父母的警察,他们把那短短的视频看了好几遍,表情才稍微舒展了一些。警察安慰他们,“孩子没丢,这不是好好的嘛。”
辛家父母说,“可她怎么去了那种地方?”
警察说,“年纪太小,不能单独入住酒店,去娱乐城里开个包间,可以玩,可以点餐,也可以睡觉,也不用看身份证。”
辛爸“哦”了一声。
“孩子玩够了,没钱了,自然会联系你们。我听说这已经不是这孩子第一次离家出走了,孩子回来以后你们也要多关心她。青春期的孩子是难管,你们多陪陪她,和她好好沟通。”
他们点点头。女儿身上除了这张信用卡以外还有一张借记卡,平常她出门,身上也总带着些钱。掰着手指头算算,这些钱应该不少,还够她再玩一个礼拜的。他们给女儿的手机发了很多信息,说爸爸妈妈不怪你,只要你回来,或者给家里打电话,那一切都好说。夫妻两个商量,再等两天,如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就亲自去箐城把女儿带回来。
第三章 1
1996 年的秋天,徐心萝曾受邀去电台做了一回嘉宾。
那是一个深夜访谈类的节目,徐心萝一共做了三期。主题是青春。电台本来邀请的是副刊的编辑。可主编说徐心萝更年轻有朝气,所以她去了。
这三期节目反响不错,电台收到了不少观众来电来信,因为这个徐心萝做嘉宾的节目又增加了一周。一周后节目结束,报社的传达室转给徐心萝十几封信,应该都是热心听众寄来的。徐心萝一封也没看。她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把信放了进去。
直到大约半年以后,有一天她整理办公桌,又翻到了这些信。那是个周末的傍晚,同事们都走了,办公室里就剩她一个人。也许是要下雨了,外面的天阴沉得厉害。徐心萝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下来,一封一封地拆看这些信。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其中一封信是从麒城十中寄出的。写信人的署名是“小鱼”。很显然这是个化名,徐心萝把这封信看了好几遍,总觉得这字迹好像有点眼熟。她想了很久,不得要领。直到她拿出自己厚厚的采访笔记,翻到 302 宿舍案里受害女生作业本日记本的照片一一对比。这些都是她去五个受害女生的家里采访时,经受害者家人同意才拍摄的。她找到孟玲珑的那张,把照片和信放在一起自己的看。一股子冰凉顺着脚趾一点一点漫延上来淹没了她。她几乎可以肯定了,这封信,是孟玲珑寄给她的。
徐心萝一个人无声地哭了很久。她记得自己曾经和一位同行聊天,说起做社会版记者这个行业最怕的是什么,那个已经当了几十年记者的老前辈说,“最怕见怪不怪。刚入行的时候,什么事都是让你激动,让你不忿,让你义愤填膺甚至奋不顾身的,可几年下来,看惯了人情冷暖,悲欢离合,觉得人世间的事,也就这么回事了。甚至到了后来,遇到主动联系你想要寻求帮助的当事人,你会在心里生出一种傲慢,切,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我去报道?人前还是装的悲天悯人,心底却是一点震动都没有了。我变得不仅不真诚,而且变得铁石心肠了。”
那位前辈嘱咐她,“小徐,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冲动,永远热情。”
徐心萝知道自己欠下了一个债,并且永远无法偿还。而且她也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那条与老前辈所期许她的,相反的路。自己的心已经变得冷了。长久以来,退意就像是触角,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挑逗她一下,而看到这封信以后,她才是真正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徐心萝记者你好!
我是在听了你一周的节目后才决定写这封信给你的。我曾经在学校的阅览室里看过《麒城夜报》,也很欣赏你的文笔和才华,这次能够在电台里听到你的声音,心里充满了惊喜。
冒昧写信给你是我有一个疑问,想要问一位人生经验相对丰富的人。你也许想问,我为什么不去问我的老师或者生活里的长辈,自然,我是可以这样的,但这样做,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而这些麻烦,是如今的我无法独自面对和解决的。
我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的。”你相信这句话吗?一开始,我觉得我是相信的,并且在每次难过的时候都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可现在,我开始有点不信了。我越来越觉得人生是个很假的东西,像是一场幻觉。有的时候我看着大街上行走的人们,有的人脸上带着笑,可你能说他就是个幸福的人吗?也有一对情侣,亲密地手挽着手,望着彼此的眼神里都是柔情蜜意,可也许他们第二天就会背叛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