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日光正好, 房间的窗户开着,一阵风将窗帘吹得微微飘起,又缓慢落下。
房门忽然被敲了两下, 然后推开,还没见着人就听见西谷夕的大嗓门从门外传进来:“枫!快来快来!”
西谷枫稳稳写完最后一笔,然后才抬起眼埋怨道:“你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啊,很吓人的。”
“抱歉抱歉。”西谷夕大咧咧地凑过来,“你又在写东西?好久没看见你拿着草稿纸东画西画了。”
西谷枫毫不遮掩地让他看, 意料之中的,他随意扫了两眼就没再关注:“好吧,又是这些鬼画符。”
他晃着西谷枫的肩膀:“你写完了吗写完了吗写完了吗?”
西谷枫被他晃得什么也看不清, 一个没坐稳, 差点带着西谷夕兄弟两人一起摔到地上。
他赶紧抓稳书桌:“好好、写完了写完了,又要练球是吗?”
听到了满意的答复,西谷夕这才松开他。
他双手叉腰,笑嘻嘻道:“来啊!这次春高嘿嘿嘿……”
“就是我——乌野的守护神!大放光彩的时候了!”
西谷前辈绝妙降智时刻。
西谷枫抓了抓自己刚刚打闹中被弄乱的头发,看着西谷夕雀跃冲出去的背影, 叹了口气,跟上去。
“大力怪物。”他嘟囔道。
不上学的时候,他们也不会非要跑去学校体育馆做练习。
或许别人还有些必须要配合才能进行的练习, 但是西谷夕有个可以使唤且日常无事可干的弟弟, 大部分训练在家附近就能进行。
不过尽管如此, 西谷枫能给予的帮助也是有限度的。
今天要进行的训练是救拦网球。
这对西谷枫来说比较好操作,他只需要将球往墙上砸等它反弹回来就可以了,救球是西谷夕需要操心的事。
他一边进行着枯燥机械的扔球运动, 一边随口胡说八道:“你肯定期望过我能是个排球天才吧, 然后就可以让你在家就能练习接最厉害的扣球, 等到出去比赛的时候用技术惊艳所有人……”
西谷夕刚接完一球,爬起来擦擦汗:“要让你能扣到球,只能闭着眼睛让影山给你传吧?”
西谷枫设想了一下:“……不行,做不到的。”
“所以日向他们的怪人快攻才那么厉害啊!”西谷夕感慨,“那种信任度不是谁都能有的。”
西谷枫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他跑去捡滚远了的排球,回来时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等等,你完全没反驳啊?”
西谷夕左看右看:“诶嘿嘿……幻想谁都会有吧!”
西谷枫把球砸过去:“很遗憾,做白日梦去吧,哥哥。”
-
乌野全员的训练均已步上正轨,西谷枫依然正大光明拿着教练的敕令有事没事就在练习时四处巡视。
尽管如此,他也显得比所有人都要闲得多,因此偶尔看见清水洁子与谷地仁需要搬重物一类的体力活,他都会主动上去帮忙。
相比起别的男高中生面对清水洁子时或多或少会有的不自然,他的距离感拿捏得十分有分寸。
不过分亲近,也不过于疏离。
以面对需要尊敬的前辈的态度对待清水洁子,但并不十分恭敬;对待同年级的谷地仁则态度自然且主动。偶尔开一些并不冒犯的玩笑,逗得两人发笑,不熟悉所造成的一些尴尬在无声无息之间化解。
清水洁子偶尔会只看着他们两人交谈,看着谷地仁毫无心机的笑脸,那双漂亮的眼睛扫过西谷枫,不作停留地很快就移开。
她想起来,在仁刚入部的时候,小姑娘虽然一开始是被东峰旭的天生恶人脸吓得离魂,但后来或多或少都混熟了,最后唯一不怎么敢靠近的,只有西谷枫。
并不是说有偏见、或者印象不好之类的理由。
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仁,然而她只是茫然地看过来,然后说:
“啊?我、我有躲着他吗?”
谷地仁当时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一些稍微有印象的片段。
她摸着后脑勺望天:“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几次……”
拿水递毛巾的时候,她会下意识从远离西谷枫的桌子另一边走;有需要通知的事情时,她会下意识放弃更近更清闲的西谷枫,转而跑远去找别的队员。
次数不多,也并不明显,甚至清水洁子不提起来,谷地仁自己根本就意识不到。
于是清水洁子没再问了。
很多时候,说不出理由的奇怪行为,最后都可以被归为两个字。
“直觉”。
因为直觉所以下意识保持距离,因为直觉所以下意识远离危机。
这里并不是说西谷枫给人的感觉十分危险,恰恰相反的,他平时天然冷淡却又在前辈搭话时认真回答问题的样子,完全可称一句无害。
不管是用理智分析还是用感觉去感受,他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因为跳过级所以年纪最小被所有人下意识关爱的弟弟。
但是直觉,是超脱思考与感官,最深层的一种感受。
它会在潜意识之中更改着人们的一部分行为。有人雷达较为敏感,有人雷达刚好能包容,显而易见的,谷地仁就是对西谷枫身上某些特质会下意识趋利避害的类型。
她当时不太明白,因为饶是在她看来,西谷夕的这个弟弟,一个新加入的、不怎么外向的新生小孩,不论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可怕的。
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意会了。
能在平时没必要时便消极怠工地进行社交,也能在需要的时刻熟稔且自然地以最舒服的方式与人拉近关系。
她不觉得这和家庭教育有关,看西谷夕就能看出来。
这孩子……的确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时间有些久的沉默,西谷枫那双琥珀色的眼看过来:“还拿得动吗,清水学姐?”
他们现在是去帮队员们接水,哪怕女孩子天生力气弱一些,三个人分十二杯水无论怎么样也不至于拿不下。
清水洁子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
“好哦。”西谷枫也没再强求,顺势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春高快来了呢。”
说起这个,谷地仁便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她还是第一次随队参加这种大型比赛:“感感感、感觉好快啊,虽然我不太懂排球,但是最近大家状态好像都很不错,呜啊啊啊不管哪路神仙,保佑!保佑比赛能够顺利!”
西谷枫低头想了想,便道:“唔,到时候比赛有不懂的我给你讲?”
“诶诶?!”谷地仁一时没反应得过来。
“你和清水学姐位置相撞只能进场一个,我也和我哥哥位置相撞,之前你没来的时候,独守观众席的只有我。”
西谷枫吐了吐舌头:“现在有谷地可以陪我一起了,作为回报我给你当解说员。”
谷地仁下意识分散联想了一下:“喔喔,枫同学你和西谷学长是兄弟档,那我和清水学姐就是姐唔唔——!”
未经大脑的话刚说了一半,她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清水洁子。
清水洁子笑了笑:“嗯,是姐妹档。”
三两句话的时间,清水洁子就这样被他毫无痕迹地拉进了对话中。
她随口参与着闲聊,下意识在心中补充信息。
很敏锐,反应很快。
——不出意外,他已看出自己在分析他了。
只不过……
她又一次宛若不经意一般扫过西谷枫总是没什么表情,却很难让人感到距离感的脸。
他此时正随口吐槽着谷地仁说的话,琥珀色眼眸半垂,尽管说话时很少与人对视,却能使人感受到他的确有在认真倾听诉说。
虽然时常面无表情,但话并不算少。甚至有些频率可以算得上吐槽役。
对人的态度在他心中似乎有一个划分。
不亲近但需要保持良好关系的、在意且重要的、似乎是单纯不喜欢所以敷衍了事的。
一边圆滑,一边却又时不时展露着自己的小脾气,反倒使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才是假,又或者说,没有人认为他的态度不是出于真心,感受不同只是因为被他划分在不同分区而已。
捉摸不透。
一路闲聊,已然快要进入体育馆了。清水洁子收回了自己胡乱发散的思绪。
尽管下意识揣摩了一番,但实际上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每个人性格都有所不同,尽管西谷枫复杂得在这群高中生中显得极为少见,但人总归没有害人之心,就没必要过多纠结。
她稍稍落后两步,让两个后辈先进去,自己跟在最后一个。
就在西谷枫刚刚踏进门时,便忽然听见最前面的谷地仁一声惊呼:“啊啊等等等等!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西谷枫抬眼看她,没第一时间询问,而是先迈步走进去好让清水洁子进来,随后才看向谷地仁:“嗯?”
小姑娘一到焦急的时刻就容易晕头转向。她先是下意识想要往外跑,刚跑了两步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背包在体育馆内部,急匆匆对着西谷枫喊了一句“等我一下”,就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西谷枫歪了歪脑袋,还没等产生疑惑,谷地仁就风一般又冲了回来:“是、这个!差点忘了!”
西谷枫下意识低头去看:“什么……”
“昨天、昨天有个阿姨突然问我认不认识你,让我交给你的,”谷地仁跑得急,一口气还没喘匀,“我没打开看过,她好像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你看看呢?”
这一抬头,却吓了一跳。
西谷枫盯着她手上的信封,由于垂着脑袋碎发散落在额前,有些看不清双眼。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她这一路上原本已在闲聊中放松的神经骤然紧绷。
雷达疯狂作响。
(本章完)